小小的身子顫抖不止,如淒風冷雨中瑟瑟的樹葉。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沾濕脖頸處的領口。衛菀哭的如此傷心,像是孤苦伶仃的孩子一般。
衛菀抽噎著斷續講了長春宮的現狀,雖然是個孩子,但妨礙不住心思細膩。長春宮內的爾虞我詐,她似乎有所感覺。
“母妃總是和秋桐姑姑商量事情,不陪衛菀玩。父皇也不喜歡衛菀了,每次來長春宮隻看小弟弟。”她耷拉著小臉,一副沮喪到極致的樣子。
“那是因為容娘娘剛生完皇弟,尚需人照顧,所以淑妃娘娘才忙了些。而父皇呢,他並非不喜歡衛菀,他一定瞧瞧關注著衛菀,隻不過衛菀不知道罷了。”蘇琬清好言相勸,一麵從鎏金銅盆裏涮洗絲巾,替她擦拭已經幹了的淚痕。
“真的是這樣嗎?”衛菀猶有不信,緊鎖眉頭道。
“衛菀難道不相信嘉母妃的話?”
小姑娘搖搖頭,抽泣的聲音也漸次停了下來。蘇琬清又絮絮叨叨對她講了好多,這才肯梳頭更衣,恰巧,榮寧和瑜英在這個時候都回來了。
瑜英當著靜才人和公主的麵並不敢講真話,隻道,“淑妃娘娘並無不允,隻是交代了公主不得太過貪玩,要在未時三刻之前回宮修習刺繡才好。”
“奴才壓根沒見到皇上,是李大總管代為通傳的,隻道皇上應允,便打發奴才回來了。”
蘇琬清對著靜才人淡淡一笑,“皇上和淑妃娘娘自然沒有什麽不放心,我們去禦花園液池描畫,一大撥人跟著,必然妥妥當當地把公主送回去。”
衛菀坐在她身旁動了動,蘇琬清笑道,“既然公主都坐不住了,我們便先行一步。榮寧,你遣人收拾好畫架顏料,快些跟過來便是。”
榮寧屈膝點地,“奴才遵命。”
盛夏時節,金烏初露便已感到濃濃熱意,但禦花園裏綠被青蔥茂密,遮在頭頂倒也比較清涼。蘇琬清讓宮女帶了些魚食,抱著衛菀喂液池裏的魚兒。那些魚兒也極通靈性,看到有人靠近,便搖著尾巴湊過來,爭先恐後地搶食吃。
衛菀到底是小孩子,帶她出來散散心便開心了許多,聚精會神地盯著畫板瞧。蘇琬清看到她格外好奇的模樣便樂了,將她抱在膝上,抓著她的小手描摹荷花的雛形。
快到正午的時候,一行人便回了承乾宮。照顧公主用完膳,畫琴便領著公主去內殿歇息了。原本蘇琬清是打算讓靜才人親自看著公主的,但靜才人整整一上午都心不在焉,似乎有心事。
蘇琬清挽留靜才人在南窗條炕上飲茶歇息,大概是拘束,靜才人一直繃著腰板坐著,並不像蘇琬清那般,曲腿懶洋洋地靠在秋香枕上。
“靜才人不累麽?怎麽不歇一會兒?”蘇琬清拿眼梢打量她,衝著她身後的秋香枕努了努下巴。
靜才人從紛雜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頷首道,“嬪妾不累,又怎敢在娘娘這裏造次。”
蘇琬清坐直身子,微笑著去攜她的手,“論理,還該喊你聲姐姐呢。我素來是最不講究禮節的那個,靜姐姐不必如此拘束。”
靜才人入宮有些年頭,皇帝隻寵幸過兩三次,之後便默默無聞。她既是在長春宮,按理經常可以見到皇帝,卻從未主動爭寵過,隻是偏居耳房,格外與世無爭。
“娘娘折煞嬪妾了,嬪妾如何敢當?”靜才人謙卑卻不懦弱,盡管是這樣的話語從她嘴裏說出來,也顯得不卑不亢,蘇琬清不由又欣賞了她幾分。
“看得出你很是穩重,難怪淑妃娘娘也常讓你照顧公主。”
靜才人趁著蘇琬清垂首端茶盞啜飲的功夫偷覷了她兩眼,她緊緊揪著衣襟,似是在猶豫。
蘇琬清放下茶盞後,拾起撂在一旁的絲質玉柄涼扇,自顧搖了幾下,麵部霎時涼爽了許多。
“娘娘…”靜才人試探問了聲,便見蘇琬清轉過臉來瞧著她,她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壓低聲音道,“這宮中到處是晦暗肮髒,娘娘若想皇寵永固,對任何一處都不要放鬆警惕啊!”
蘇琬清一時有些怔忡,但很快反應過來,臉上依舊是和顏悅色,“曾經麗妃娘娘也如此提醒過我,可我終究是太不受歡迎,有太多的人想置我於死地。”
靜才人默歎一聲,“娘娘寵冠六宮,自然要招來很多人的嫉恨。”
“那你呢?”蘇琬清有意開玩笑道。
“嬪妾?”靜才人側首望了望窗外湛藍無垠的天空,“嬪妾隻是困在牢籠裏的鳥兒罷了,旁人恩寵禍福與我何幹呢?”
蘇琬清竟在靜才人的眼中看出了絕望,按道理是不應該的,靜才人雙十芳華的年齡,論容顏、氣質、身段樣樣不輸,她若是想拚宮中的一席地位,總不會是太難的事。
況且,以靜才人眼中的深沉,她絕不同於欣選侍天真無害,雖無算計他人之心,但至少頭腦不可小覷。她有意提及宮中的晦暗,是否也已經看出淑妃的變化,意在提醒自己呢?
未時三刻前,蘇琬清依言親自送了公主回長春宮。衛菀臉上寫滿了害怕與擔憂,但見到淑妃早早站在宮門處等候,也似乎知錯了,剛剛下轎子,便撲進了母親的懷中。
蘇琬清踱步到淑妃麵前遏禮道,“淑妃娘娘勿怪,公主也是一時貪玩,才會跑到承乾宮。”又彎腰對衛菀道,“公主可要記得咱們拉鉤過了,許下的諾言可不許違背喲。”
衛菀乖巧點了點頭,卻聽淑妃酸意滿滿地哼道,“嘉婕妤若無旁事,早些回承乾宮準備侍寢吧,本宮自然知道衛菀是一時貪玩,衛菀怎會不知情誼深厚呢?”
“淑妃娘娘這話說的也太酸了。”淑妃身後響起嬌柔的聲音,眾人將目光投過去方見是元杏瑛邁著蓮步緩緩而來,短短幾日她麵色已然開始紅潤,“嘉妹妹不過替娘娘照看孩子一日,弄的跟要搶走公主一樣。瞧瞧本宮,把承業交給娘娘許久,便從不擔心會有這種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