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徹很清楚她心裏的那些小九九,自德妃複位以來,她與自己貌合神離,相處的大部分時光裏都是寡淡少言。積攢多日的不滿與憂傷,最終促使她變得主動起來。
不過,這樣也好。
“琬兒無須擔憂,因為你是朕第一個帶去定陵祭拜的,朕無論如何也不會忘了。”
她掛在他身上,如粘人的貓兒,“這…這有什麽關係嗎?”
宇文徹嘻哈一笑,微微側過身子,“你竟還不知其中緣由!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唄!”
“你才醜呐!”蘇琬清脫口哼道,事後才察覺不合禮數,兀自又糾結起來,模樣著實可愛。
“朕心日月可鑒,琬琬莫要疑之。現在緊要的,是你盡快為朕孕育子嗣。”他湊到蘇琬清耳邊,又是吹出一陣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酥風,“朕好光明正大的晉你位分。”
說著,便到處摸索起來,隻消片刻,便漸入佳境。帳暖風流一夜,自不必說。
夏日炎炎,如巨大的烤爐,似是要將大地烤炙融化。這種天氣下,稍微走動便會出一身汗,所以宮禁中尤為寂靜,幾乎看不到養尊處優的主子們的身影。
這個季節生育更是一件折磨人的事,蘇琬清時常會想,金陵比燕京天氣還要燥熱,當年母後懷著她時,必定極是遭罪。
“今年夏季格外長,奴婢記得去年此時動不動便下雨,還要穿夾衫呢!今年倒好,這冰塊都不夠用的。”瑜英一邊拿鉗子撥弄著冰塊,一邊看著小太監們將融化了的冰水濾出,抬出殿外。
蘇琬清隻著一層素紗衣歪在貴妃椅裏,額頭仍頻頻發汗,“我這裏倒還算好的,最難熬的應是長春宮那位。”
“聽說太醫診斷容小主生產就是這幾日了,這可不是遭罪嘛!”春蘭嘟囔道。
蘇琬清苦笑道,“此番遭罪亦是享福,待她誕下麟兒,皇上必加以封賞,屆時便嚐到甜頭了。”
殿內諸人皆麵麵相覷,知道主子又想起了傷心事,若當初她腹中孩子未曾流掉,想來也差不多是這時生產。如今,唯有歎息了。
六月二十九這日到來的很快,大約隻是一眨眼的功夫。皇帝信守承諾,上半晌與諸位大臣剛議政完,便趕到了承乾宮。芳華殿大廳的桌案上已擺滿了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壽禮,倒給人一種錯覺――嘉婕妤蘇琬清是這宮禁中最討喜的妃子。
“識君一載有餘,今兒琬琬生辰,略備薄禮,請小壽星笑納。”皇帝這話說的文縐縐的,又有幾分挑逗的意味,全無往日威嚴在上的樣子,當著眾人的麵,蘇琬清的臉唰的一下便紅了。
“臣妾謝皇上賞賜。”
宇文徹在她剛曲腿的那一霎那便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免禮。”他對著她手中的鳳凰雙飛楠木描金禮盒努了努下巴,得意地道,“你不打開看看嗎?”
蘇琬清瞄了一眼站在身後的若蘭、瑞嬪等人,愈發不好意思,但感受到皇帝火辣的灼灼目光,她便勉為其難地打開了,鋪明黃絲巾的盒子裏赫然躺著一隻透亮色純的玉鐲。
那玉鐲成色世間罕見,仿佛是和闐玉磨切而成。單單放在木盒裏便覺得珍貴至極,當皇帝將它拿出來與太陽的輪廓重合對比時,蘇琬清愈發驚訝――鐲子內竟呈現了一隻引首高鳴的凰鳥。凰鳥輪廓高貴典雅,那樣清晰的映像在眾人麵前。
“皇上折煞臣妾了,臣妾如何當得起…”
“朕說當得起便當得起!”宇文徹不容推辭地道,視線掃過殿內諸人,仿佛就是要她們知道,唯有蘇琬清才能承此厚禮。
皇帝陛下親自陪蘇琬清過生辰,於若蘭、瑞嬪、李才人等自覺無趣,雖然沾了主位娘娘的光,有幸能跟皇帝同桌共飲,但還是不由生出羨慕嫉妒恨的心思來。
若蘭看兩位低位妃嬪百無聊賴,她們幾人又擾了皇帝與蘇琬清的興致,正琢磨編造什麽理由離開呢,宮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大喊大叫聲。
宇文徹劍眉微皺,隻朝李容貴拋了個眼色,他便哆嗦一下打發人去瞧了。再回首時,往日不苟言笑的帝王又對著嘉婕妤娘娘和顏悅色地端起酒杯,“愛妃再飲一杯?”
蘇琬清聽到宮門外的叫嚷聲,早已坐立不安,哪有心思再飲酒?她伸長脖子顧盼遠處,自顧道,“原就不該耽擱皇上理政的時間來陪臣妾的,這下壞事了,想來是內閣大人們遇到棘手又緊急的事了。”
“怎麽可能?”宇文徹鬆快笑道,嘴都快咧到脖子後邊去了,“朕早已安排妥當,他們不可能這麽沒眼力勁兒…”
話音剛落,得福滿頭大汗地竄了回來,喘粗氣道,“回…回皇上,長春宮容小主要…要生了…”
宇文徹神思一頓,反應過來提步便走,邁出幾步後方才意識到自己正陪蘇琬清過生辰。霎時,他竟不知如何是好,滿臉歉意地盯著蘇琬清瞧。
蘇琬清嘴角隱現一抹淒涼的笑,元杏瑛和她的孩子可真會挑日子,偏偏遇上今日。也罷,是自己小肚雞腸了,這都是天意,還計較什麽。
“皇上快去吧!”她勉力自持,微笑著目送著他猶豫片刻方毅然離去。然而當那抹挺拔的明黃身影消失在眼前時,她的世界也幻作一片黑暗,她再也堅持不住倒了下去。
耳鳴陣陣,夾雜著若蘭等人的呼喊聲。混沌之中,她擠出幾個字,“不要緊,不傳…太醫…”之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之時,她正側身臥於榻上。枕邊安置的金絲彩繡荷包散發著隱隱的茉莉花香,聞之神思安定許多。透過紗帳間的縫隙,隱隱可以看到寢殿中央的巨大銅盆中堆滿了冰塊兒,仿佛還散發著森森清涼之意。
蘇琬清撥了撥素色紗帳,守在一旁的小宮女有所察覺,連忙喊“畫琴姐姐”。
畫琴、瑜英等人很快出現在她的視野裏,個個目光焦灼。
“娘娘可算是醒了,您睡了一天了。奴婢們原是想,您若今兒下半晌再不醒,便出去喚太醫的。”瑜英說著,便和藹地來探她的額頭,舒口氣道,“所幸,不燒了。”
“外邊怎麽樣了?”蘇琬清有氣無力地問道。
瑜英瞅了一眼畫琴,緩緩道,“容充媛誕龍鳳雙胎,隻可惜小公主命薄早夭,而皇長子倒一切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