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的酒菜確實色香味俱全,雖不如宮廷膳食奢華精致,但已稱得上是人間極品。為了滿足蘇琬清的好奇心,皇帝還是將此坊的來曆告訴了她。
“此處名為東陽坊,是朝廷重臣平日裏用來消遣的一處暗場子。朝廷明令禁止官員到青樓風月場尋歡作樂,所以此處表麵上隻是宴飲之處,背後的權錢交易也是很多。”
“朝廷重臣?那皇上還帶嬪妾到這裏來,萬一被認出可怎麽辦?”她緊張的問。
皇帝一邊用銀筷夾菜,一邊伸出手指戲謔地刮了下她的鼻尖,“這會兒是晌午,他們要是敢來,那就是不要命了。”
蘇琬清想想,的確是這個道理。她又回想起適才進入此間四合院時皇帝和陳掌櫃周旋時的模樣,不禁悶笑出聲,“那掌櫃的腦子也不是很靈光呢,皇上把自己身份都說的那樣明白清楚了,皇商即為皇上,他卻還總叫‘夏先生’,真是笑死了。”
她笑起來很甜美,棕色的柳葉眉彎成月牙勾,唇邊兩個小梨渦深深陷下去,皇帝一時有些怔忡,在宮中她少有如此開懷大笑,看來今日到東陽坊中進食算是選對了。
“生意人,老實本分做買賣掙銀子便是了。像陳掌櫃這樣的,該精明的時候不含糊,該含糊的時候不精明,如今著實少見了。”
“是。”她應了一聲,便埋頭繼續用膳了。
用過午膳,陳掌櫃千恩萬謝地送走了他們,彼時蘇琬清方才知道,梅閣是皇帝常包下的雅間,盡管一年之中少有到此處來,卻依舊是每年用大把的銀子租著,而皇帝竟然絲毫都不心疼這些銀子。
同樣是坐在晃悠的馬車上,蘇琬清同皇帝說了幾句話便困了,實在扛不住困意昏昏睡了過去。她再醒來時,馬車依舊在晃晃悠悠地前行,倒讓她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了。
“這怎麽到了荒郊野外?皇上要帶嬪妾去哪兒?”她揉著惺忪的睡眼,掀著馬車一側的撒花簾子朝外瞧去。馬車在山間小路上徐徐行走,泥土路倒修的整齊,不至於坑坑窪窪。山上還是一片荒涼,樹木枝幹光禿斑駁,偶有幾聲孤鳥鳴叫。
“定康山,這就要到了。”
“什麽?去皇陵?”蘇琬清不禁感歎麵前男人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嘴上說帶自己出來放鬆心情,結果卻是來皇陵,這是正常人的思維嗎?
皇帝一路不言語,進了三券大紅門之後,守陵護軍便出現在眼前,將他們攔下詢問,畢竟皇家陵寢不是尋常人能夠進入的。沿著石路甬道一路慢走,過玉帶橋後下馬車步行。兩側是威嚴赫赫的石象生和華表,正前方屹立著君王功德碑,蘇琬清抬頭一看,壓抑地喘不過氣來。
“這是定陵,父皇的陵寢。”
“哦。”蘇琬清不由打了個寒顫,憑最近諸事,在她的印象中,這位隆化皇帝也應是個厲害角色,治軍理政鐵腕當不比當今皇帝遜色。
有守陵太監指引,進入仁德大殿後先三叩九拜,再敬獻香火。蘇琬清抬頭微微瞄了一眼,金龍環繞玉階上供奉的是先皇牌位,令人驚奇的是,旁邊還放了一個:思皇後之靈位。
在大殿之中,蘇琬清不敢吱聲,一直等到皇帝先開口,“父皇母後保佑琬兒腹中孩兒平安降生。”
“皇上?”
皇帝側過臉來,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抓過她隱藏於素色衣袖下的手道,“我認定你了。”
“啊?”蘇琬清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地皺起眉。
“琬兒,若你腹中皇兒平安順利降生,朕便立刻冊其為太子,你應當知此話的份量。”
蘇琬清遲遲未反應過來,冊立太子是關係國本的事,哪朝哪代不是慎之又慎,而太子之母地位更是非同尋常,即便不是中宮皇後也是一品皇貴妃。她頓時變的結巴了,“這...這使不得...嬪妾...我...”
“朕既然在父皇靈位前許下承諾,便不會改變。”他堅定地握著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的容貌深深刻入心中。
蘇琬清手心裏沁出濕潤的汗來,她抿著唇道,“嬪妾自知皇上的一番心意,可登高易跌重,何況嬪妾家世遠遠不足。嬪妾不求那尊貴之位,隻要讓嬪妾侍候在皇上身邊,皇上不忘嬪妾,嬪妾便心滿意足了。”
皇帝淡然一笑,扶她站起身來,“你可知思皇後為何人?”
蘇琬清剛才還納悶,在宮中從未聽說過這位先皇後。而且她的牌位實在有異,隻單單一字諡號,顯得格外涼薄。然而,她又是唯一一個能與先皇共享後代敬獻的女子,又顯得這樣榮幸。
“思皇後林氏乃先皇元後,然而在當時的後宮並不受寵。後來,因多年無嗣被廢,遣送到水月庵中靜修,未幾抑鬱而逝。父皇駕崩之前,為朕留了旨意,追諡林氏為思皇後。”
“原來竟是這般。”蘇琬清喃喃細語,為這位元後的遭遇動容不已,“思,思念。想來先皇仙去時對她也是滿滿的哀思。”
“錦妃是她的親侄女,年前祭祀時,朕偶然想起林氏皇後,也不由想起錦妃來,所以晉了她的位分。”
景陽宮錦妃於蘇琬清來說,是個陌生的存在,隻記得她雖是高位妃嬪,但並未打扮的很出眾。
“林氏被廢與壽康宮太後有著莫大的關係,她這些年吃齋念佛,恐怕也贖不清一身罪孽。”皇帝神色寡淡疏遠,完全不像是在談論自己的生身母親。
“罪孽?太後能有什麽罪孽?”
皇帝冷哼一聲,緊盯著先皇的牌位,“當年父皇與林皇後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盡管林氏並無所出,但還是穩如泰山般地當了二十年的皇後。隻因後來者的讒言,最終被棄。”
“...”
“若那位後來者生下的孩子是正統血脈倒也有的說,關鍵是父皇臨駕崩時,尚且不知,他疼若珍寶的密王是別人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