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她到底不懂自己心中所想,與生母之間的隔閡決定了他的冷酷無情。liudianxing.com況且一次冷落竟沒讓她參透後宮生存法則,直言直語的性子依舊沒改變,總愛操心不該管的事。
但他不願意降怒於她,因為一發怒就將彼此拉遠了,蘇琬清是難得對的上他胃口的人,至少在現在,他還不想棄寵。
“朕並非無情無義之人,無養恩且有生恩,準他進宮,依例不能留宿大內。”
福全重重磕了響頭,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
滿室的寂靜中透著一股森涼,蘇琬清的心都快要跳了出來,她看得出皇帝是在極力忍受胸中的怒火,試探問了一句,“皇上?”
皇帝不語,陰沉著臉色擺弄適才描摹花鈿用的細竹毛筆。
蘇琬清撲通一聲跪下請罪道,“嬪妾違逆聖意,請皇上責罰。”
“朕若真想責罰你,此刻你還能在這裏說話?”皇帝並不看她,揚手招小太監收拾銅鏡妝盤後,自己踱步繞過禦案,施施然坐在了九龍禦天的寶座上,拿過一本石青封皮的折子,將胳膊肘墊在墊枕上便開始翻閱。
“皇上是聖明天子,千古一帝,嬪妾進宮前便常聽畫文裏的讚美之詞。您與太後之間隻是存在隔閡,而非仇恨啊!”
“還敢說!”皇帝啪一聲將折子摔在了禦案前,摔完驚覺自己還是動了怒,瞅了一眼滿室顫栗的宮人道,“都下去,無朕旨意不許進來!”
宮人唯唯地退下了,他們見慣了皇帝喜怒不定,卻也猜不出嘉芳儀稍後的結局。
皇帝無奈地哼了兩聲,自從遇見蘇琬清,他就像是遇見了克星。為人君者馭人心,恩威並施使天下臣民惕惕然,到了她這裏,他的那些手段卻都使不出來了。
他走下禦座,將她扶了起來,戳戳她的腦門道,“進宮之前定是沒好好學規矩,連朕的話都敢公然反駁,明目張膽地跟朕置氣、耍小性子,你們家嫫嫫沒教你怎麽伺候君上?白天夜裏沒一項讓朕心悅的。”
蘇琬清愣了一下,怎麽好端端地扯到“那事”上去了,她假裝什麽都沒聽懂,一個勁兒捂著被皇帝戳的地方,自己哼唧道,“所以說嬪妾的恩寵來的蹊蹺...隻怕是一時罷了,等哪一天皇上厭倦了嬪妾,嬪妾就該到東北角上的冷宮裏住著了...”
她的話說的他心裏一陣抽動,的確是這個道理。從前的妃嬪見了他都是百依百順的,德妃盛寵六宮時見了他也會刻意收斂驕橫跋扈的脾氣,而她呢,什麽都不在乎,似乎根本沒把他當威嚴赫赫的皇帝看。
皇帝牽她到禦座上坐,雙手捧著如玉的容顏,越看越深入進心中去,一遍又一遍,卻怎麽也不夠。
“朕不想遷怒於你,你這是本性純真,不會耍心眼。朕已經許久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的女子了,所以時時念著,到了這會兒,真是不得不承認對琬兒用情了。”
蘇琬清心底一陣發笑,她可和“純真”二字搭不上邊,在皇宮大內中走的每一步,都是有目的的。隻為了,一步步奪他性命。
皇帝見她愁大苦深的樣子,刮鼻尖道,“朕給你頒道旨意如何,即便有朝一日情薄寡涼,也許你後半生無憂。朕從沒指望自己做癡情皇帝,帝王之家怎麽容的下癡情...”
“謝皇上...”她勉強扯了扯嘴角。
皇帝難得敞開心扉,幹脆道,“朕與太後的關係已經僵了十來年,如今這樣不鹹不淡已經是很好了,你不許再摻和到這件事裏來了,知道了嗎?”
“是...”
她抬眸偷覷了一眼,皇帝正笑意融融地盯著自己瞧,棕色的瞳仁裏滿溢溫和的光,似是要將人融化。鐵血的南北一統之君承熙皇帝難得溫柔起來,她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一副頑皮又無辜的樣子。
蘇琬清被堵住了雙唇,隻嗚啊嗚地哼哼,她沒覺得自己剛才哪裏媚寵了!
皇城之大,此刻也隻有乾清宮裏柔情蜜意。其實,在福全踏出壽康宮不久後,德妃就聲勢浩大地帶著東西來了。
太後老佛爺嘴上說著不管皇帝的子嗣,但心裏到底是記掛的,畢竟子嗣為江山之本,若是香火在皇帝這一代給斷了,那就是作了大孽了。德妃如今懷有身孕,那極有可能是皇長子,故而太後還是十分客氣,一改從前的偏見。
德妃挺著大肚子緩緩半蹲下去,喜笑盈盈地道,“兒臣給母後請安。”
芳蘭聞言皺了一下眉,隻有中宮皇後才是太後的正經兒媳婦,她一個德妃算哪門子的“兒臣”?太後對她的自抬身價充耳不聞,依舊是端著架子地問道,“今兒怎麽想起來到哀家這裏來了?皇帝跟前不用伴駕?”
德妃委屈地扁了扁嘴,“母後有所不知,兒臣如今已經入不了皇上的眼了,現下伴駕都是嘉芳儀。兒臣這得下閑來,就想著孝敬孝敬母後,過段日子就要入冬了,所以提前織就了鶴氅。”
青瑤雙手捧了孔雀紫緞繡團壽的大披風來,灰黑的狐毛出鋒,十分的端莊貴氣。太後訝道,“你竟有這樣的手藝?做的恁樣精致,用了多久呐!”
“兒臣自有了孕,不便侍候皇上,也不敢踏出鹹福宮,生怕一個不小心傷著孩兒。得了閑織一織,不到五個月就做好了,母後看著可稱心意?”
其實太後長久不踏出宮門,這鶴氅也用不上,但礙於是晚輩心意,她還是點了點頭。側首望著體態臃腫的德妃,腹部已經高高隆起,一襲海棠藍暗紫紋的對襟寬袍倒襯的麵色紅潤。她心裏有些詫異,遂問,“以前皇帝向來賜避子湯,你這孩子是怎麽懷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