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很快過去。
七天的時間,猶如七滴水,撒到太平洋,連一點波浪都不會產生。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直不存在。
喬思明的傷在痊愈後,選擇繼續留下照顧唐黛。迅元方麵得知他是為救唐黛負傷,同意了他的要求。
一切事物的發展總會伴隨著一個導火索,喬思明的導火索就是唐黛。他為了她瘋,為了她狂,為了她癲。
或許是值得,或許是不值得。可人生一世,總該有些盼頭,那些瘋狂,癡狂,癲狂,不就是某一個階段燃燒得最熾熱,最旺盛的火花嗎?
喬思明就是這樣活著。
其實不隻是他,蘇亦舒,徐世曦,顏露,陸旭杲……等人同樣用生命為愛燃燒著。
唐黛的傷幾近康複,可以下床自由行走了。不過,這個應該算作是喜訊的消息,隻有她一個人知道。醫生對於患者具體的康複情況,也是無法做出極度精確的分析。
她坐在輪椅上,讓唐潮推著她,在醫院後麵的一片花園裏,看著曼曼秋色,在枯黃中衰亡。
掉落也是一種生命的力量。
唐黛幾乎想要脫離輪椅的掌控,站起來,飛起來去擁抱融合在空氣中的曼妙。
她最終是忍住了。
喬思明遠遠地跟著,不敢上前。他怕惹惱了唐潮。其實,能夠在遠處看她一眼,於願足矣了。
唐黛把右手折疊後翻,抓住唐潮的手,“唐潮,國慶過去好幾天了,不去上學沒關係嗎?”
唐潮停頓了一下,繼續推著她緩慢地前進。這個大學上得寡味無趣。他原是打算踩著大學的影子,昏昏然地度過。現在,改變主意,踩著它的尾巴,在最後的時刻,縱身一躍,跳到它的前方,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留下的原因不單單是唐黛,在她脫離生命危險之後,他便想逃之夭夭。姐姐是一個陌生的親人,熟悉的陌生人。倒不是有恨和怨,缺失的是親近和長年累月積累的關愛。
唐黛對唐潮的態度難以捉摸,她會偶爾關心他,會偶爾在唐經國責罰他的時候,仗義地說上兩句。至於能否起作用,就不是她考慮的事了。
唐潮從小對於唐黛的護佑是銘感五內的,小時候的想法就像一棵剛剛破土的小樹苗,隻會往一個方向生長。可長大後,延伸出無數的枝椏。那些代表神經元的樹枝和樹葉,承載著茁壯滋長的思想。於是,簡單的感想變得不純粹了。
“晚幾天去不會死的。”唐潮對於唐黛替出的弱智問題,無心用心回答。
“該改改的脾氣。”唐黛說。刻意裝得有氣無力。
“我的脾氣一直都這樣。隨老頭子。”唐潮把手插進頭發裏,把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向後壓去,“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跟我都這個態度,難怪爸要經常罵。”唐黛無語地搖頭歎氣。
“我的姐姐,我對的態度夠好了,要是換做那個糟老頭,不到三句話,哦不,不到兩句話,他就能把屋頂掀了。”唐潮撓著頭發,“我跟他八字不合。少跟他見麵,才是孝順他,他也可以長命百歲,不然,指不定一口氣上不來,一命嗚呼了。”
“說的這是什麽話。”唐黛氣得跳腳,差點站起來,“那好歹是咱爸,就算不愛他,至少別咒他!”
唐潮不屑地撇撇嘴,我哪有咒他,我巴不得他活成千年王八,讓他天天受我的氣。他罵我,他舒坦,他生氣,我舒坦。
“好了,們姐弟倆別吵了。”喬思明走過來勸架,手上拿著兩杯熱飲。
在他們沉凝的空隙,他跑去醫院門口的奶茶店買了兩杯飲料。國慶把夏天積攢下來的最後的溫度狠心地抽走。氣溫鑽進了冷藏箱,在寒冷前率先轉涼。
“哪裏都有!”唐朝斜睨他,“留著自己喝吧,我才不喝娘們喝的東西。”
“別說了,他好歹救了我。”唐黛伸手接過飲料。
“那算我多管閑事了。”唐潮玩味地盯著她,“不會就這麽喜歡上他了吧,打算來一個以身相許?”
唐黛被唐潮突如其來的話驚得瞪大了眼珠,花容失色,一部分的眼球突出在眼眶之外。
喬思明的臉上倒是升起一抹微紅。不過,這抹微紅在下一秒,唐黛絕然地否決唐潮的懷疑後,頃刻消散在無邊的暮色中了。
夜,提前到來了。
唐黛對喬思明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是模糊而又微妙的存在。當她得知他是徐世曦的同窗兼好友兼室友之後,會讓他在中間擔任傳遞消息的人。她會讓他叮囑他吃飯,囑咐天冷穿衣,告訴飯要按時吃……一堆的叮嚀嘮叨,在中間傳輸的電纜,飽受電流的灼燒,內在焚心似火。
喬思明痛心卻開心地承受著。
直到有一天,發生了短路,電纜截胡了本不屬於他的電流,造成了三個人的痛擊。
喬思明推著唐黛走到病房門口時,看到徐世曦和蘇亦舒在導診台詢問護士她的下落。
唐潮熱切地迎上去,“亦舒,來了。好久不見了。”
蘇亦舒躲到徐世曦的身後,勉強地提了提蘋果肌。
“終於來看我了!”唐黛的語氣冷凝。在她蘇醒後的時間裏,看到最多的人是喬思明和唐潮,徐世曦連一通電話都吝嗇給予。可是,她就是恨不起來,他的冷淡澆熄不了她的火種。
“是公司領導派我過來探望的。”徐世曦淡然出塵。任何的提問,在多年征戰商海的曆練中,得以千錘百煉。
“哦?”唐黛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這樣嗎?那麽身後的那位呢,也是迅元的高層,股東嗎?”
“她——”徐世曦說不上來。
“我想聽她回答。”唐黛逼視亦舒,她埋在灰燼裏的火種,快要噴湧燃燒。
“我是陪我男朋友來的。希望不要誤會。”亦舒不卑不亢。
“來看我笑話是嗎?”唐黛的眼神裏,有起伏的火焰。
“很可笑嗎?”亦舒故意瞪大不解的眼眸,“值得我來笑話?”
唐黛被亦舒嚴絲合縫的對答堵進了死胡同。礙於要扮演著受傷的悲情女主角,不能施展部的功力。畢竟她在人前,是要維持起碼的淑女人設。惡毒難聽的話需要用華麗的辭藻包裝。如此,在不失殺傷力的同時,維護了形象。
其實在唐黛昏睡的頭幾天,徐世曦有來過醫院探視,隻是所呆的時間不長,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和無端生分的喬思明也把部分的話說開了。
喬思明聽完徐世曦掏心掏費,推心置腹的一番話後,倔強的氣惱暫時封印在看不見的某處。他和他的情誼,在一定的時間段內,要一直演繹下去。現在,毀冠裂裳為時尚早。
“世曦,讓女朋友少說兩句吧。”喬思明幾乎是商量的口吻,“唐黛好歹是一個病人。”
“不用了。”蘇亦舒提前掐斷他預備說出來的話,“我去外麵等吧,我也受不了醫院的消毒水味。”
“我跟去。”唐潮撇下唐黛,跟在亦舒後麵,轉進了拐角的電梯。
唐黛看著揚塵而去的唐潮,失望,生氣,卻又是高興。嚴格來說,失望和生氣相加在一處也抵不上高興的二分之一。
那天,她得知唐潮對亦舒的用心後,在短暫片刻的驚訝後,迅速轉為平靜。弟弟選人的眼光一向難以捉摸,時而是成熟的辣妹,時而是清純的女學生。這回是比自己年長的社會女性。
拋開競爭的關係,平心而論,亦舒的長相稱得上是中等以上。比起一眾濃妝豔抹的庸脂俗粉,她實在是清新脫俗。
也難怪徐世曦對她相愛甚深。
一池清水不會苟合一潭濁水,一陣清風不會融合一場颶風。
唐黛問唐潮,為什麽喜歡亦舒,是出於報複,還是出於犧牲。或者,隻是滿足心理缺失的那一部分。
唐潮挺直脊背站在那兒,像一個新的個體。他迎著落日的餘暉,背對著她說,喜歡她可能是我的使命。我必須去完成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