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吹清風

梁木清

第六十八章——死纏爛打

書名:輕風吹清風 作者:梁木清 字數:6480

過了八點,醫院熱鬧起來了。穿著病號服的病人,衣著光鮮的探病者穿行在走廊過道。

醫院前麵的空地上,一輛輛轎車井然有序地排列著。

門口不斷有新的車子進來,慢悠悠地繞著空地轉圈,尋找空餘的車位。

亦舒看了看時間,八點半了。她加快腳步,向醫院門口的公交車站走去。

“等一下。”唐潮喘著粗氣,“我叫,沒聽見嗎?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無視我!”

“那請去找重視的人。”亦舒扯動單肩包的帶子,“我不奉陪!”

“不陪我沒關係。”唐潮說:“我陪就好了。”

兩個人在一起,誰陪誰不一樣。做不到兩個主動,其中一個主動也無妨。

“我實在想不通。”亦舒把憋了一肚子的疑問慢條斯理地吐露。

“想不通什麽?”唐潮接口。

“回來雲城是看姐姐的吧?”亦舒不疾不徐,有條不紊地問:“現在她躺在病床上,不回去看她,卻一個勁地在這裏跟我糾纏。”

唐潮笑了,他的笑富有詩意和感染力,搭配他青春洋溢的麵龐,挺拔的身姿,像是一道初日的陽光,暖暖地融進心裏。

“我回來的主要目的是看我姐,不假。”他突然向前跨了一大步,和她四目相對,“她現在有世曦在,我的作用力就微乎其微了。我很了解她,此刻我識趣地走開比無趣地做電燈泡更能讓她心情愉快。”

“所以,是要為姐姐,犧牲自己?”亦舒把眉毛挑得老高,額頭褶皺成三道抬頭紋,“我何德何能,要這般費盡心機,出賣色相!”

他們互相看著對方眼中的倒影。為什麽眼睛裏麵可以映現出另外一個自己?明明兩個人毫無關係,毫無瓜葛。那麽。這又能證明什麽?

不是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嗎?眼睛裏播放的袖珍影片,難道是心中所想的渴望。

亦舒晃了晃犯困的頭顱,把眼中的唐潮搖散,晃碎。

“我出賣的是我的真心。”唐潮情真意切地說:“感受不到我的真心?”

亦舒眼神渙散,空洞,不想為了一個滿口胡言的登徒浪子聚精會神。他這種哄騙小女生的把戲,用在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女人身上,太幼稚了。亦舒鄙夷地搖搖頭,他小瞧了她,抬舉了自己。

如果他們交換年齡,二十五的唐潮和十九歲的蘇亦舒,一個涉世未深,一個身經百戰。他隨便導演一出美男計,她就隻有繳械投降的這一條路走,不然,引頸就戮。

沒必要為了拒絕愛情,斷送性命。

亦舒思考的重點在於,不管他講的是真是假,或真或假。而是在意他何時放棄愚不可及的行為舉止。二十一世紀了,男女平等的社會,不流行為了一廂情願的愛情卑躬屈膝地妥協,遷就一個不愛的人。得不到,大不了就此別過,孑然一身,自在逍遙,何樂而不為?

“回去吧。”亦舒後退一步,欲撤離,“我聽夠了,也該說夠了。有時間和精力跟我廢話,不如回去替換世曦,他一晚上沒休息了,們不心疼他,我心疼他。讓他回家好好睡一覺。”

亦舒惘然,這些話她不能當麵和徐世曦講,容易被扣上嫉妒的帽子。她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喜怒哀樂,貪嗔癡怨,她都有。所占比例不同罷了。

希望唐潮轉性,把她的話原封不動地傳送到他的耳朵裏。一字一句,敲擊在心頭。

傳不傳其實不重要了,不是嗎?

“我等下跟他說。”唐潮乖巧地說:“是不是要去上班了,我開車送過去,等我一下,我把車子開過來。”

“不用了!”亦舒呆呆地站在空地上,眼睜睜看著他跑開的背影,喊不動他回來。身後一輛黑色現代急促地連按三下喇叭。她嚇得瑟縮了一下,驚惶地退到一邊。若是換做顏露,恐怕會坐到對方的引擎蓋上,指著前排駕駛座上的司機,破口大罵。

幸好她不在。

她還會做出這般瘋狂的舉動嗎?亦舒分析不出。間斷的幾個月,物是人非,就像是落下了一個學期的課業,必須要惡補回來。否則,往後的課程,門門掛科。

亦舒不想等下去了,繞過一排排密集的車輛,走到大門口,天空飄起了細雨,歪歪扭扭地灑在她的頭發和衣身上。她從包裏拿出折疊傘,轉了轉撐開。這把傘使用了四五個年頭了,紫色的傘麵,被雨水浸透褪色,成了淺紫色。傘骨出乎意料地牢固,除了一點輕微的生鏽,不曾折斷一根。

亦舒意識到時間不早了,從喬思明的病房出來時已經是八點半了,又被唐潮莫名其妙地攔在閑扯,公交車估計被堵在了某個紅路燈路口,或者是某條擁擠的小道上。

急也沒用。

亦舒看著細雨淹沒在河川表麵,漾不出一絲波痕。不免替雨感傷和不值。

“上車!”唐潮放下車窗,“我讓等我,居然先走了,太不把當回事了!”

“不用了!”亦舒鏗鏘有力地,再一次重複,“我不用送,公交車快來了。”

“不上來,我就停在這裏不開了。”他撒賴,“我不開,後麵的車就上不來。我有的是時間,要是願意耗著,我不介意在這裏跟處一天。”

說什麽來什麽。接連兩輛公交車通過前方不遠處的十字路口,筆直駛來。公交司機見前麵的車子絲毫沒有要開走的意思,發瘋地猛按喇叭。堵在頂棚下的一群乘客炸開了鍋,組合起各種難聽的言語。

人身上最厲害的武器一定不是拳頭,而是那張嘴。拳頭造成的淤青,淡化是時間的問題,流言蜚語,惡語傷人帶來的影響是伴隨終生的。

亦舒鬥不過唐潮,拉開車門,不情不願地上了車。

“看,掙紮了半天,到頭來還不是上了我的車!”唐潮得了便宜接著賣乖,“下次不要跟我客氣。”

亦舒氣得掀眉瞪眼,這兩姐弟一樣的強勢,為達目的,絞盡腦汁。

“鬧夠了沒有?”亦舒正色,麵色凝肅地吼:“的出現對我們來說簡直是災難,之前被困紡織城,現在強迫上車忍受的戲謔。還有亦輝,帶給他的傷害是對他毀滅性的打擊。知不知道,成長路上遭受的創傷,是會隨著時間的年輪,一同長進血肉當中,銘記一輩子。”

唐潮觸動了,亦舒的一番話講到了他的心坎裏,勾起了他童年的往事。欺負亦輝,是他在轉移痛苦,把不幸嫁接到另一個不幸的人身上。

不幸是一種傳染性病毒,染上的人,會各自呈現不同的病態。

“弟弟就是我弟弟。”唐潮雙眉舒展,笑容鋪滿麵頰,“跟我在一起後,我會補償他的。”

“好,我先不談別的。”亦舒無計可施,曲線自救,“姐姐會同意嗎?爸爸,媽媽,他們會同意嗎?”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愛自由,如果他們幹涉我,他們就不是我的爸媽,和姐。”唐潮語氣篤定,目光堅定,神情鎮定,說話肯定,“親人如果成為追求幸福路上的絆腳石,他們就不配成為的親人。”

他的話擲地有聲,字字句句,敲打在亦舒的心上,“可是,我說過了,我有世曦了,我很愛他,何必白費心力呢?姐的感受總是要顧及的。”

“我說過了,沒結婚,我就有機會,哪怕結婚了,說不定還會離婚,我一樣有機會。”唐潮抓著方向盤,看著前方一路平坦,便把頭轉過去,“至於我姐,我想她沒有理由反對。”我幫她解決了情敵,成了她闊別八年的愛情。她會和擺在眼前的幸福過不去嗎?

唐潮和唐黛的姐弟之情,不像亦舒和亦輝那樣要好。唐黛從小是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身上粘貼的標簽是品學兼優、冰雪聰明,玲瓏剔透。到了唐潮,就是不務正業,紈絝子弟,玩物喪誌。在這種巨大的反差下,一個站在兩米高的領獎台上,一個站在凹坑裏,俯視和仰視的親情,感受不到擁抱的溫暖。何來情深?

“我能問,到底喜歡我那一點?”亦舒呆滯,他無厘頭的陳詞,攪亂了她正常的思維方式,“為什麽喜歡我?”

“喜歡就是喜歡了,我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想不出來,我替回答。”亦舒凝思片刻,換位思考,“喜歡現在的我,是因為此刻的我雖然比年長,但還算年輕。等再過十年,十五年,我容顏老去,而正當年輕。那個時候,就會發現,原來喜歡的隻是我年輕時的樣子罷了。”

不是這樣的!唐潮在心裏極力否認,如果我喜歡的隻是年輕的外表,學校裏有那麽多比她年輕,比她漂亮的女同學,我為什麽不去追。偏偏為她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所有的語句打散成了一堆文字,唐潮想說卻說不出口。

車子駛到了紡織城。

亦舒奪門而出,在他回神過來之前,走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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