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剛剛亮透,徐世曦便匆匆忙忙地趕回榕城。
夏天的白天總是來的特別早。亦舒恨不得此時是冬至,如此,離別可以晚點到來。
亦輝回了趟學校,填寫高考誌願。以他的成績,隻能報考一些小城市的冷門專業。大城市的熱門專業根本沒有他選擇的權利。其實,他早就做好不上大學的準備。浪費四年的時光,讓姐姐再辛勞四年,他於心不忍。再者,目前的生活,很平靜,很平淡,很平凡,是他渴望的生活。一個人簡簡單單地過完一生,也是一種偉大的理想吧?
一進校門,就遠遠地看到唐潮的車子往自己這邊駛來。亦輝和亦舒一樣,對車子的型號和價格完全不了解。隻是從圍觀的女生的尖叫聲中,可以斷定這輛車一定價格不菲。
唐潮的車子是他十八歲生日是唐經國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拿到車子以後,居然隻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就考出了駕照。
有錢人的世界是窮人無法想像的。正如有錢人無法想像窮人的世界一樣。
一些女生因為即將要和唐潮分別,不約而同地感傷起來,依依不舍的模樣在不知情的人看來,確實感人。還有一部分的女生殷切地打聽他報考的專業,期盼可以考上同一所大學,再續前緣。
亦輝看不下去,抓了抓肩上的背帶,顧自走向電腦教室。
隨後到來的唐潮刻意坐到了亦輝的鄰座。他謹慎地將頭的角度往左偏過三十度,他對他露出一個招牌笑容。
亦輝不寒而栗。傷痛的回憶唯有漫長的歲月才能消減。卻也無法消失。
“你準備報考哪所學校?”唐潮開口問道。像是對著一個好友提問,那樣自然,那樣隨意。
亦輝心中篤定他不是在跟自己說話,用手點著鼠標,在電腦界麵上點來點去。
“我問你呢!”唐潮衝著蘇亦輝提高音量吼道。
他被驚到,呆滯地轉向他,“反正不會和你報考同一個專業,你可以放心。”
唐潮被他的話噎到,鬱悶地點著頭。他詫異為何今天突然想跟他講話,即使現在他拿話堵自己,居然也不那麽生氣。
填完誌願,亦輝看了看時間,中午時分,快來不及趕去上班了。他拎起掛在椅子上的書包,急匆匆地往外趕。顧不上留戀一眼生活了三年的學校。
或許不堪回首的記憶還是塵封最為合適。
“你去哪裏我送你。”唐潮追上來問。
“我搭公交就可以了。”亦輝頭也不回地說:“不麻煩你。”
蘇亦輝實在想不通唐潮到底是在唱哪一處戲。不過,不管是什麽戲,從今天開始,從此刻開始,他就要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
如釋重負。
就在亦輝去上班的途中,同一時間的亦舒也在趕往紡織城的路上。
由於昨晚的情意綿綿,導致今早困意難消。
亦輝出門前,輕扣門扉叫過兩聲。亦舒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後,再度沉入夢鄉。醒來後,太陽已經從西邊的牆上轉移到了床上。火辣辣的灼痛感如同置身沙漠。
亦舒趕緊換好衣服,隨意地洗漱。不到十分鍾取下牆鉤上的單肩包,跨在肩上,爭分奪秒地衝出了家門。
今天,郭雅眉正好輪休,也就是說,此刻店鋪的大門處於緊閉狀態。
前天聯係的客戶中午十二點便要過來下單。亦舒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十一點二十五分,勉強可以趕上。
她扶著公交車上的鐵柱子,忐忑不安。接連不斷的紅燈阻擋她前進的腳步。真恨不得立馬飛奔過去。
令她更加不安的是,實體店安裝了監控設備。除了防賊,另一個作用便是隨時查看員工上班的情況。
僥幸的是,領導並不會時時查看,隻是偶然閑得無聊的時候才登陸係統窺探一下。
大樓前麵的花壇中新做了一個地球儀形狀的地標,用了各種深淺不一的植物纏繞而成。亦舒繞過時駐足看了一小會兒。旁邊還有一個金屬製成的人形,呈奔跑狀。
這個奔跑的人形似乎起到了某種提示的作用,她隨即加快了步伐。
“你這麽才來!”一個二十出頭,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女郎不滿地抱怨,“我是趁著午休的時間趕過來的,你卻姍姍來遲。你們就是這樣做生意的?”
亦舒難以啟齒因為睡過頭才遲到,隻能連連道歉,平息對方的怒氣。
打開玻璃門上的鎖,開起電源總閘。一幅幅的窗簾像是一張張的油畫,映入眼簾。有些目眩神迷。
“你先坐,我給您倒杯水。”亦舒放下肩上的包,招呼著對方坐下。
“不必了,我趕時間!這個是我家窗戶的準確的尺寸表。”她從寶藍色的皮質的手提包裏取出一張對折的白紙扔在桌上,“你趕緊照著這個尺寸算一下。”
“好的,你稍等。”亦舒拉開椅子坐下,從桌角的筆筒裏拿出一支水筆,拉開右手邊的抽屜,取出一張白紙,快速地計算起來。
所有的細節和注意點前天都已詳細講明,今天隻要算好窗簾尺寸和價格即可,故無需太多時間。
女郎雙臂交叉,左顧右盼,顯得煩躁難安。她的年紀與亦舒相仿,穿著一身淺藍色的短款連衣裙,畫著精致的妝容,蔥管般的纖手均勻地塗抹著粉色的指甲油。
亦舒抬眼瞧她,似乎有幾分唐黛的影子。
不到十分鍾,計算好了所有的尺寸。亦舒把計算過程著名後交給女郎,並告知她最終的價格。
女郎倒也爽快,拿出手機,掃了一下櫃台前張貼的二維碼,一分不少地付清了費用。
亦舒向她要了收貨地址,承諾一星期內發貨。其實擅自保證七天發貨,她的心裏實在沒底。隻是為了平息對發的怨氣,隻能賭一把。
下午,進進出出的客人很多,幾乎是隻看不買。亦舒瞧他們的樣子,更像是一些外地來的打工仔。大概是過著晝夜顛倒的生活或者工作。身上穿著玫紅、檸檬黃、湖水藍之類顏色極其豔麗的T恤。
一看就是來此打發時間,享受免費的冷氣。
經曆的客戶人群多了,分辨的能力或多或少增強了幾分。
實體店的客人比網絡上接待的客人更難纏。至少網上的客戶倘若說出無知的話,提出無禮的要求,可以直接放聲大罵。可現實中萬不可如此,不僅要以禮相待,更要罵不還口。即使對方說出難聽的話語,也要把怒氣轉化成笑容。
閔杭瑞依舊是冷冷淡淡地回複。亦舒習以為常,多見不怪了。交代清楚細節要求,當即結束交談。
何必總以低姿態去迎合別人的傲慢。
自從陸旭杲請了長假後,發貨員的職位由姚師傅的學徒小褚臨時接替。說到小褚,也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一個月的時間基本掌握了知識點和要訣,幾個月下來,可以獨當一麵。姚師傅老懷安慰。無奈的是,漸入佳境的生意導致人手不足,一時間招不到合適的人才,隻能從公司內部挑選,暫且頂上。
亦舒幾天前和陸旭杲通過電話,他的語氣變得平靜和平淡了許多。好像那場猛烈的風暴雨止轉陰,漸漸平息了下來。
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男子展露出有別常人的成熟。
大概成熟和年紀無關。
——“我們很好,你們也要好好的,期待重逢時都是一個不一樣的自己。”
我們?
難道他已經找到了她?亦舒急急開口,“你是不是找到顏露了?要是找到了,一定要立刻通知我。”
——“這個……”陸旭杲停頓了,“一定會的。”
亦舒的直覺告訴她,他很有可能已經找到了顏露。隻是無論她如何追問,逼問,他就是咬定了沒有找到。
或許是真的還沒有找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