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墨九漸漸慘白憔悴的臉,葉如珍就一個人跑到屋外蹲下身抱著自己哭,一想到自己的阿娘,她就感到害怕,她好害怕墨九也那樣無聲無息的離開自己。
周蒙跑到了葉如珍的身旁,伸手拍了拍葉如珍的肩膀,擔憂道:“葉姐姐,你怎麽了?”
葉如珍擦了擦眼淚,恍然的轉過頭來,看著周蒙搖了搖頭道:“沒事,沒事,葉姐姐隻是眼睛進沙子了。”
“葉姐姐,你一定是在騙我,雖然我年紀小,可是我能看出來葉姐姐是在哭。”說著說著,也跟著哽咽起來:“葉姐姐,你告訴我,是不是九哥哥的病沒辦法治了啊!嗚嗚嗚!九哥哥是不是要離開我們了啊?”
葉如珍一聽完,眼淚再也抑製不住,劈裏啪啦的掉下來,她一把抱住了周蒙,哭道:“九哥哥一定會好的,九哥哥一定會沒事的!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他救回來的!”
周蒙哇一聲大哭起來,哭道:“我們都是沒爹沒娘的孩子!是九哥哥給了我們一個家!九哥哥是我們的家人!我不想我們的九哥哥離開!”說完再次大哭著。屋裏的那些孩子聽到聲音也圍了過來,於是一群人就圍在一起哭。
葉如珍從小就親眼目睹親人的離開,她理解沒有家人的痛苦,墨九是她愛的人,更是她的家人,她又怎麽舍得讓他離開!
良久,她安撫好了那些孩子回屋睡覺,她獨自一人在皎潔的月光下獨坐了很久很久,她感覺自己就是一根枯木,枯朽的心幹都沒有了。
第二天,她同那些孩子照舊一起跪在街邊乞討,他們一起扯著嗓子,一邊磕著頭,哀求道:“求求你們幫幫我們吧!求求你們幫幫我們吧!我們要錢是想要救人的啊!我們要錢是想要救人的啊!”
一直跪倒雙腿麻木,毫無知覺,一直磕到額頭都出了血,依舊沒有人願意多給他們幾個銅板,有一個穿著華麗錦袍的小公子由於好奇跑到了他們的麵前看了良久,那孩子的娘看到小公子在乞丐的麵前,於是就立刻跑到了小公子的麵前,那小公子問他的娘:“這些人是幹什麽的?為什麽這麽奇怪?”
那小公子的娘一把拉住了小公子的手,冷哼一聲道:“這些人叫做乞丐!沒爹沒娘,又臭又髒!就跟下水道的臭老鼠一樣!”
“他們為什麽沒爹沒娘?是他們爹娘不要他們了嗎?”那小公子天真的問道。
“當然!不然怎麽會變成這幅模樣?!他們跟咱們可不一樣!好了!他們有什麽好看的!咱們趕緊回家!”那個穿著富貴的婦人拉著那個小公子要走。
“嗯,好的,娘親。今天爹爹給我們準備了什麽好吃的?”那小公子軟聲道。
“你爹給你準備了你最喜歡吃的燒雞,走!我們回家去!”那婦人說著說著就拉小公子走了很遠很遠。
周蒙看著那漸漸走遠的婦人和小公子,又哇一聲大哭了起來,灰撲撲的小臉上洇了兩條紅痕,哭的抽抽嗒嗒的。
葉如珍急忙跑到了周蒙的身邊一把抱著他安慰道:“蒙蒙,不要哭。”
周蒙頭靠著葉如珍的肩膀一邊哭一邊說道:“啊!我為什麽是沒爹沒娘的孩子!嗚嗚嗚!九哥哥會不會也要離開我們!嗚嗚嗚!我不要當沒爹沒娘的孩子!我不要九哥哥離開我們!嗚嗚嗚!”
葉如珍心裏一痛,眼淚再次簌簌掉下來,原本有些猶豫的心再次堅定,她不能再拖了,不能再看著墨九的病拖延下去。
“九哥哥一定會好的,他一定會沒事的。”葉如珍安慰道。
葉如珍告訴周蒙他們自己要去幫墨九抓藥就支開了他們,她邁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了那座豪華的府邸門口,門口兩隻惟妙惟肖的石獅子正瞪著大眼睛看著葉如珍,這一路上,葉如珍幾次想要掉頭回去,可是每轉身要走一次,都會想起墨九那張瘦弱憔悴的病怏怏的臉。
她不能走,她隻能往前走,隻有那裏可以給錢,隻有那裏可以救墨九的命!
“周府”
兩個鮮豔明亮的大字在巨大的匾額上耀眼奪目,朱門白牆,好一派富麗堂皇的模樣,她的腳步有些顫抖,她咬了咬牙,逼迫著自己來到了門口對守門的門童說道:“我尋周少爺,我叫葉如珍。”
周耀宗看到前來的葉如珍格外興奮,最終是逃不出自己的漁網的魚,現在還不是自己送上門來。
那一天,葉如珍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的周府,她的渾身都是被折騰出來的傷口,有些還破了皮血淋淋的粘在她的衣服上,她都不敢扯一扯衣服,隻要一扯就是皮肉都跟著衣服一起掉下來。
她手裏拿著那兩錠銀子來到了醫館,那大夫原本看到葉如珍的時候就想要趕人走的,心想著這個人又要沒錢來鬧一場,自己可沒那個閑工夫,正打算走,沒想到看到葉如珍拿出了兩錠銀子放在麵前,她睜著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慘白的臉上一抹哀求,她緩緩道:“大夫,可以抓幾貼藥嗎?”
大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望著她手裏那兩錠銀子,哼了一聲道:“有銀子自然可以。”
於是那大夫就幫葉如珍開了幾貼藥,可是她卻不知道那大夫是個黑心的,他對於疫病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藥方,他要的隻是錢。
可憐葉如珍用所以的錢換了那幾貼藥回去,煎了藥給墨九喝,她以為墨九會慢慢好起來,可是她哪裏想過世態炎涼,人心不古!
墨九喝完藥,輕咳了兩聲,往日那雙溫潤的眼眸已經暗淡了下去,隻有渾身的無力和病態,他氣若遊絲道:“小如,我是不是快不行了?我最近看東西越來越模糊了,小如,我得的根本不是傷寒,是不是?你騙我的,是不是?”
葉如珍搖了搖頭,咬著唇否認道:“九哥哥,你真的得的是傷寒,你快好了,真的快好了啊!你知道的,小如是從來不會騙人的。”
墨九張著幹澀的唇,抬眸望向葉如珍,緩緩道:“小如,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的,其實你不用騙我的,我能感覺到。”說完又咳了起來。
葉如珍急忙道:“九哥哥你一定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啊!”
墨九苦澀的笑了笑:“小如,這病應該是疫病吧!你不用騙我的,之前那麽多得疫病的人的症狀跟我現在一摸一樣,其實你不用騙我的!小如,這病是沒辦法治的啊!不如,就別治了,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吧!這些日子買藥花的錢那麽多,我們沒錢,就不要再花了!這些錢可以給孩子們買很多很多的糧食的!”
葉如珍拚命搖著頭大哭起來:“不要這樣說啊!九哥哥!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我們是一家人啊!我們當然要永遠在一起!少了誰都不可以!九哥哥,你不要拋下我們好不好?”
墨九猛然感覺心間被用力的刺了刺,心開始猛烈的疼,他肩膀顫抖著,哭起來,眼淚簌簌的從眼眶滑落:“小如,我其實也不過是個沒人要的孩子罷了,有什麽值得人去救的!”
葉如珍大哭道:“不!你不是沒人要的孩子,你是我們的家人啊!一輩子不離不棄的那種!”
“家人……”墨九喃喃著那個詞語,心裏又暖又疼。
曾經他是多麽渴望家人,多麽渴望與他人不離不棄,可是阿爹阿娘不要他,就連墨哥哥和白哥哥都走了不要他!
“家人……”是他渴望又害怕失去的代名詞。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他心裏頭燃了起來,他的確不該這樣放棄,小如需要他,這麽多孩子也需要他,他不能就這樣走。
“小如,我們是一輩子都不會分開的家人!我絕不會離開你們的。”墨九抬起了綴滿星星的眼睛,他眼裏那灰暗的地方再次亮起了光芒。
葉如珍望著他,不知怎麽的,心裏踏實了起來,她好想抱抱他對他說:“九哥哥,我是喜歡你的,我想要跟你一輩子在一起。”
可是自己好髒,自己配不上!
為了治好墨九的病,葉如珍去了周府一次又一次,可是那周耀宗給的銀子卻越變越少,她問周耀宗可不可以多給一些銀子,那周耀宗高傲道:“隻要你願意跪在我麵前給我嗑幾個頭,我就多給你一錠銀子。”
葉如珍沒辦法,她咬著牙就跪在了地麵上,一邊磕一邊哀求道:“周少爺,求求你,多給我點銀子吧!周少爺,求求你!多給我些銀子吧!”
周耀宗看著麵前低三下四的葉如珍心裏愉悅極了,他緩緩走到了葉如珍的麵前,抬起了她的下巴說道:“隻要你將我的鞋舔幹淨,我就再多給你幾錠銀子!”
葉如珍的眼淚劈裏啪啦的滾出來,她有什麽選擇,她根本沒有選擇,她就是一根滾進了淤泥裏的一根柴草!隻有被浸染,隻有被踐踏的命運。
她拿著那些錢來到醫館,渾身的傷口今日逐漸潰爛,她痛的連路都走不動了,全身上下都是傷口,還好身上的衣服顏色很黑很沉,衣服的布料很厚,沒有人可以看出來。
她拎著那幾貼藥回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拉開了自己的上衣給自己上藥,那些藥一碰到傷口,她就疼的出了滿頭的汗,疼的雙唇慘白。
周蒙夜半時突然醒了,他側過頭看到了葉如珍正在昏暗的燭光下給自己的傷口上藥,他一下子就哭了,最近葉姐姐總是出門去,卻神神秘秘的不告訴自己,每次回來卻不讓自己碰她一下,她說自己去飯館做工,可是哪個飯館做工需要弄的一身的傷的?
第二天,葉如珍出門後,周蒙悄悄跟隨發現葉如珍進了一所大宅子,他心裏有個很不好的預感,他急忙回家將一切告訴了墨九。
墨九也不管自己的身體怎樣,就往外跑,來到了那所大宅子的門口。
他咽了咽口水,鼓足了勇氣跑到了門口拚命敲門,管事的人看到眼前這個病懨懨的墨九,連忙拿著個掃帚將他趕了出去。
“求求你,讓我進去找一下葉如珍吧!”墨九抓著管事的人哀求道。
“什麽葉如珍?我從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那管事的眉眼一抬,囂張跋扈道。
“不,明明她就在裏麵!你讓我進去!”墨九撲到那管事的麵前想求他放自己進去。
“說沒有就是沒有!”那管事生氣大吼道,一把甩來了墨九,還補了一腳。
墨九滾落在石階上,渾身都被摔疼了,他緩緩站起身,還要繼續去敲門。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被打了出來,管事的實在甩不開墨九,於是就進了門將事告訴了周耀宗,周耀宗扯起嘴角一笑,突然來了興致,對一旁的管事吩咐道:“既然他想來就讓他進來,好讓他看看這一出大戲!”
管事的看著不堪的畫麵,頭皮一麻,這個周少爺向來脾氣古怪,性子狠辣異常,不知道如今又想出了什麽好主意來玩樂。
周耀宗看管事的正發愣,連忙催促道:“讓你去,你就趕緊去!”態度惡劣到了極點。
管事的看著周耀宗的眼眸,瑟瑟發抖,顫顫巍巍道:“好!我趕緊去!”
隨後墨九就被放了進來,管事的將墨九送到了周耀宗的房間門口就不要命的轉身逃了。
墨九用力推開了眼前的門,他看到了不堪入目的畫麵,周耀宗正在對他笑,他的笑冰涼又陰森,就像寒冷的枯骨那般。
他緩緩走到了墨九的身邊,居高臨下的望著他。
“小如在哪裏?”墨九詰問道。
周耀宗大笑起來,聲音皆是嘲諷道:“你看看,小如姑娘不就在那兒嗎?”說完用手指指了指那血肉模糊的人。
墨九衝到了葉如珍的麵前,用衣服將她裹了裹,他抱著她,大哭起來。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墨九雙眼通紅的看向周耀宗,聲嘶力竭道。
周耀宗輕笑一聲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小如姑娘以前是做什麽的吧?我知道,我來告訴你!小如她以前可是明燕樓的招牌!喜歡她的公子可是多了去了!什麽李公子,張公子,王公子,他們可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可都認識!所以這點對小如姑娘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懷中的葉如珍奄奄一息的閉著眼,不停喃喃道:“九哥哥,你不要聽,你不要聽……”說著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墨九抱著葉如珍的身體渾身止不住顫抖著,喉嚨口一股悶氣猛然湧了上來,但是更多的卻是憤懣,更多的是憎恨。
他恨自己沒有保護葉如珍。
那周耀宗壓低了眉眼,笑了笑,他看到墨九因為震驚而慘白的臉,心裏更是開心,繼續森然道:“小兄弟,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
葉如珍大哭起來喃哀求道:“不要聽,你不要聽……”
周耀宗瘋狂的笑了幾聲後,麵目扭曲的望著墨九慘白的臉繼續道:“小兄弟,你知道你生病的治病錢哪裏來的嗎?”
葉如珍睜開眼,濕紅的眼看向周耀宗,咬牙不停哀求道:“周少爺,你不要說了,好不好?”
周耀宗哪裏會管別人,他居高臨下繼續道:“小兄弟!你那些治病的錢就是小如姑娘在我這裏用身子給你換來的!哈哈哈哈哈!”說完瘋狂大笑,空蕩的房間裏不停回蕩著他的笑聲。
那一聲聲的笑就像是一把把利刀刺在墨九的心上,霎時痛不欲生,鮮血淋漓。
墨九感覺自己像是被撕成了一片又一片,心也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好痛啊!感覺自己都不能呼吸了!
墨九低頭望著葉如珍,憤怒的責怪道:“小如,你為什麽要為我做那麽多事?你還不如就這樣讓我死!就這樣讓我死了好!”
說完,喉頭一熱,一股鮮血吐了出來。
周耀宗看著眼前痛不欲生的墨九和葉如珍,他開心大笑起來,好像虛空的身體得到了填充,整個靈魂得到了滿足,他要的就是這種極端刺激的快樂。
笑了許久,周耀宗淡淡道:“好了,我玩夠了!你們給我滾吧!”
墨九氣的渾身發抖,額頭上的青筋突起,他咬緊唇,幾欲泣血,周耀宗正要轉身離開,誰知墨九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拉住了周耀宗的手臂,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墨九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周耀宗感覺墨九就像是一隻瘋狗,他的手臂被咬的痛極了,他一腳踹在了墨九的身上,墨九吃痛滾在了地麵上,嘴裏全是鮮血,他朝外一吐,隻見一塊帶血的皮肉落在了地麵上。
周耀宗痛的哇哇大叫,他那手臂上生生的被墨九咬掉了一塊肉!
“竟然敢咬本少爺!”他痛的眉目眥裂,大怒的朝外麵吼道:“來人!給我將他們活活打死!扔出去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