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好,微風不燥,墨九這一天帶著家裏的那些孩子們一起去踏青,手裏帶著隻自己做的紙鳶,看著孩子們在綠油油的草地上放著紙鳶,紙鳶做的是一隻大蜻蜓,蜻蜓的翅膀很大很長,被風輕輕一吹就飛的老高,葉如珍和墨九一起坐在草地上。
葉如珍抬起頭望向那支高飛的風箏,喃喃道:“要是我能跟那支風箏一樣自由就好了。”
其實墨九那時候沒明白葉如珍話中的意思,他依舊隻會傻傻的笑著。
手放在衣兜裏摸著那支簪子,簪子都被摸的發熱了,還不敢拿出來,腦子裏兩個人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可是他就是憋著自己的一股氣,不敢說出來,直到周蒙他們放紙鳶都回來了,他還皺著眉頭在想要不要跟葉如珍表白。
葉如珍看看時間也差不多是該回家去了,於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對一旁的墨九說道:“九哥哥,我們回家去吧!也差不多該準備晚飯了。”
墨九憋紅了臉,此刻突然腦子一熱,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刷一下站了起來,從自己的衣兜裏拿出了一支簪子遞到了葉如珍的麵前,結結巴巴道:“小如,我,我喜歡你。”
葉如珍望著那支發亮的簪子,心裏頭別提有多喜歡了,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有那樣不堪的過去,是怎麽也配不上墨九的,即使自己心裏非常喜歡他。
“對不起,九哥哥,我不喜歡你。”葉如珍咬著牙冷靜的說道,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改口了,立刻轉身而去,眼眶一下子紅了。
她多麽想對墨九說一句:“其實我也是喜歡你的啊!”可是自己不能。
自己已經夠髒了,幹嘛還要拉一個人下水。
墨九的心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果然她是不會喜歡自己的,是自己抱了不該有的幻想。兩個人在那之後許久沒有說話,葉如珍都一直避著墨九。
有時候生活總愛開玩笑,當你以為一切都重歸寧靜的時候,又突然將你扔到深海裏攪了個支離破碎。
這天,墨九剛要起床出門幫約好的人家寫字帖,剛走出門不遠,突然感覺胸口悶極了,他抬手抓著自己的胸口,心像是被火焚燒了一般,一下子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葉如珍很著急,於是就出門尋了大夫,大夫給墨九把了把脈,倒吸了一口涼氣,害怕的立刻理著自己的東西,葉如珍急忙拉住要逃跑的大夫問道:“大夫,你看完病怎麽也不說個原因就要跑?”
大夫一把甩開葉如珍道:“他得的可是疫病啊!我不跑難道要等著被傳染嗎?”
“大夫!有沒有治病的方子啊!”葉如珍死拽著大夫不讓他跑。
大夫甩不開葉如珍,看著她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以為她沒錢,所以想都沒想就打算離開了,窮人嘛!沒錢治病的可多了,病死的也可多了。
“有是有,不過藥材很貴!”大夫急吼道。
葉如珍急忙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了那幾錠典當首飾換來的銀子塞在大夫的手掌裏,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冰冷的地麵上,她低頭哀求道:“大夫!求求你!救救他吧!隻要可以將他救活,無論多少錢,我都會願意給的!”
大夫原本以為這小女孩穿的破破爛爛定是個沒錢的主,沒想到塞到自己手心裏的那幾錠銀子倒是沉的很。
這年代那麽動亂,賺錢也不容易,既然有了生意,不賺白不賺。
“嗯,好,那這樣吧!今天我先給你開個方子,給你拿服藥,之後我再根據情況給他進行診治。”那大夫答應道。
葉如珍高興的磕著頭感謝這個大夫的救命之恩,可是她哪裏想到眼前的這個人是個黑心的不良大夫呢!
葉如珍坐在藥爐前,柴火燒的猛烈,藥罐子上的熱氣蒸騰的厲害,火焰映照著葉如珍圓圓的鵝蛋臉,燒的通紅,可是她眼神失焦,發著呆。
她這一刻感到十分害怕,害怕墨九一下子睡過去就醒不來了。
就跟當年阿娘走的時候一樣,自己眼睜睜的看著,卻做不了任何的事,最後看著阿娘被一席破草席給卷著埋在了冰冷黑暗的泥土裏。
她已經失去了一次最親的人,她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周蒙跑到了葉如珍的麵前,喊了一聲:“葉姐姐!”
葉如珍這才回過神來,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滲出的淚水,急忙笑著看向周蒙:“蒙蒙,你怎麽啦?”
周蒙抬起自己的白嫩的小手拉住了葉如珍的手,她晃了晃說道:“葉姐姐,我相信九哥哥一定會很快好的,是不是呀!”
葉如珍笑著點點頭,摸了摸周蒙可愛的小腦袋說道:“是啊!九哥哥是一個那麽好的人,肯定會好的,老天爺怎麽會舍得那樣一個好的人走呢?”
周蒙燦笑著點點頭,抱住了葉如珍說道:“葉姐姐說的一點沒錯!九哥哥那麽好的一個人老天爺怎麽會舍得收他呢?”
其實葉如珍知道疫病是多麽嚴重可怕的一種病,之前在街邊那些流膿潰爛的人那麽多,死相那麽淒慘,至今依舊曆曆在目。
要真的好起來,談何容易?
葉如珍端著一碗藥來到了墨九的麵前,墨九意識已經有些清醒,隻是臉色慘白,渾身無力,額頭燙的像燒開的開水。
葉如珍扶起了墨九,端起那隻盛藥的破瓷碗,碗口還有一些缺印。葉如珍拿著一支湯勺,舀了一勺中藥,輕吹了一下,抿唇微笑著對墨九說道:“九哥哥,吃點藥吧!”
墨九胸口起伏,他輕喘著氣,氣若遊絲道:“我怎麽了?我怎麽突然病了?”
葉如珍笑著回答道:“九哥哥隻是得了普通的傷寒,沒事的,隻要好好吃藥,過幾天就會好的。”
墨九一時間也沒懷疑葉如珍的話,望著她點了點頭:“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在外還有一副字帖沒寫完呢!若是拖的時間太久,那些人家就不會要我寫了,沒有錢的話,蒙蒙他們就吃不上飯,會餓的。”
葉如珍垂著睫毛,眉間微蹙,說道:“你的病不是什麽大病,隻要好好醫治,定會好的。你看你病的那麽嚴重,怎麽還想著別人啊!你應該想想自己。”
“其實我這身子也常病,我也習慣了,以前的時候我病著也會出門賣字帖寫家書,但也都好好的,也不知道這次是怎麽回事,這個傷寒這麽嚴重,我竟連起都起不來了。”墨九說完還慘淡的笑了笑。
葉如珍安慰道:“病來如山倒,每個人總有那麽病倒的一天,可是隻要好好吃藥,好好治病,那麽一定會好的。”
墨九聽完葉如珍的話,微笑著點了點頭。
墨九信了葉如珍的話,葉如珍將那些藥慢慢喂進了墨九的嘴巴裏,看著他將藥全部吃完,心裏踏實了不少。
葉如珍看著墨九喝完藥又補充道:“九哥哥,你的傷寒是會傳染的,所以我要先將你隔離開來,不能與蒙蒙他們接觸,否則他們被你傳染了也會生病的,我想你也不希望他們病倒吧!”
墨九覺得葉如珍說的十分有道理,點了點頭答應著:“是的,小如說的不錯。”
之後葉如珍就拿著幾張破席子蓋在了墨九的床周,並且跟周蒙他們叮囑好了不要靠近墨九的事項,周蒙他們也都乖乖答應著。
周蒙他們知道墨九看病需要花很多很多的錢,於是他們白日裏就會到街邊乞討,巴望著可以討到幾文錢也是好的。
葉如珍白日裏照顧好墨九,給他喂好藥,就會同周蒙他們一塊去,最近她給墨九抓的兩貼藥都吃完了,身上已經捉襟見肘。
她將自己的臉上塗滿了灰,因為她害怕自己在外麵會被青樓的人發現。
街道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她跪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磕的兩個膝蓋生疼發青,可是一天下來,能賺到的就隻有幾個銅板。
沒有人同情他們,也沒有人願意幫助他們,葉如珍蹙著眉頭看著手裏那幾枚冷冰冰的錢幣,不禁發愁,那些藥材那麽貴,這點錢連點藥渣都買不到。
可是墨九需要吃藥,他不吃藥治病是會死的!就跟當年阿娘死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獨自跑到那個大夫那裏求大夫:“大夫,可不可以請你先把藥給我,讓我先去救人!不然他是會要死的!”
大夫翻了個白眼,哼著粗氣怒道:“沒錢還想治病?做夢!”
“大夫!!!”葉如珍抓著大夫的袖角哭喊道,一邊哭一邊磕著頭哀求道:“大夫!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幫幫我救救人吧!”
那大夫冷哼一聲,不耐煩的撇了葉如珍一眼說道:“你身上有多少錢?我先考慮考慮。”
葉如珍以為有希望,急忙從自己的衣兜裏掏出了那幾枚銅板,跪著雙手捧到那大夫的麵前,結果那大夫一看到那幾個銅板更是怒不可竭,略微肥胖的臉上那肉不停在顫抖著。
他一把抓起了葉如珍纖細的手臂拖到了醫館的門口,將葉如珍甩了出去,葉如珍滾落在粗糙不平的石階上,嗑的她全身發疼。那幾個銅板“丁零當啷”的滾了一地。
那大夫一甩頭,尖酸刻薄的辱罵道:“你當我這裏是什麽地方?!沒有錢,你還想治病?收拾收拾,帶著你那幾個銅板滾吧!”
隨後那大夫“嘭!”一聲關上了門,葉如珍從石階上站起身,她緩緩走到了那些銅板麵前,她緩緩彎下了身,將那些銅板一點一點地撿了起來。
這些銅板是周蒙他們跟著她一起跪了一天求來的,那街邊的地麵那麽冷,那麽硬,孩子們已經一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隻求了這麽幾個銅板,突然一陣冷風吹了過來,她的眼睛都被吹濕紅了。
她一邊撿著銅板,原來是不想哭的,可是不知怎的,那些眼淚就一滴兩滴的落在了銅板麵上,心裏不停的發著酸又發著苦。
她在石階上撿起了最後一枚銅板正準備站起身離開,朝前走,誰知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自己的麵前,她往左走,那個身影往左走,她往右走,那個身影往右走,就是要擋住她的路。
“喲!小如姑娘這是要去哪裏呀?”那個輕佻的尖利聲音響起。
這個聲音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就像是噩夢一樣纏繞她,此刻她隻想要逃!
剛要跑,那個人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那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的手臂生生拽斷!
一把人用另一手一把抓起了葉如珍的下巴,那張讓她害怕到顫抖的臉出現在她的麵前,那是惡魔!那是深淵!那是地獄!
葉如珍心煩意亂,又掙脫不得,眼眶又變濕紅了。
看著眼前葉如珍楚楚可憐的模樣,周耀宗心裏更是像被小貓抓了似的,他咽了咽口水,扯起嘴角一笑:“喲!小如姑娘這是想逃?”
葉如珍拍開了那隻抬起自己下巴的手,大聲否認道:“你認錯人了!”
“沒想到小如姑娘出了樓,別的本事沒有學會,倒是學會了騙人啊!可惜啊可惜,你這騙人的技術不怎麽樣!還不如你在樓裏的那些花樣!”周耀宗輕蔑的譏笑兩聲。
周耀宗抓著她手臂的手力氣十足,她怎麽掙脫都掙脫不了:“放手!再不放我可是要喊人了!”
周耀宗大笑了兩聲,看著葉如珍道:“小如姑娘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出的樓!上次我去了明燕樓可是向王媽媽打聽過了你,她可是告訴我你得了疫病死了呢!還好我聰明機智,我可是沒將你還活著的消息告訴王媽媽!否則啊!你早就被她抓回去了!怎麽樣?你是不是要感謝感謝我?你要在這裏喊人也可以!就不怕把樓裏的人再喊過來?”
葉如珍臉色霎那間變的慘白,手腳冰涼,她的聲音顫抖著哭喊道:“你放了我吧!我要回去!”
周耀宗感覺自己已經處於上風,甚是得意,用餘光看向葉如珍說道:“小如姑娘啊!我可是知道你要去哪裏!誰叫你是我惦記的人呢!上次遇見你害我日思夜想,我便派人去調查了一下你。既然你喜歡呆在那種貧民窟裏我不管你!可是我剛才看到你隨著那一幫小乞丐在路邊乞討著實讓人心疼啊!”
“你要怎樣?!我現在既不是樓裏的人,也與你毫無關係!你為何就不能當不認識呢!”葉如珍的聲音幾近哀求,聲音顫抖道。
“不認識也可以。”說完周耀宗一下子撒開了葉如珍的手臂,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湊近了葉如珍的耳側低聲道:“若是你很缺錢可以來找我,我保證給你足夠的錢。”
葉如珍急忙彈開,怒吼道:“我不需要!”說完撒腿就跑。
周耀宗望著那個遠去的灰色背影,露出森白的牙齒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