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既無開頭也無落款,記錄的全是向南飛為官二十年來的部分罪證,或是有些不算罪證,卻是汙點,一些他早已不願意提起的事情。
比如當初向吏部侍郎獻了銀子和美人,才來到南華州當了城守;
比如後院裏妻妾爭風吃醋,曾逼死過一個婢女,而且是一屍兩命;
比如小妾的兄長狐假虎威,沒少做魚肉鄉鄰的事情,奪人產業更有兩筆證據確鑿;
還有一些,事情不大,但足以讓他心驚肉跳的事情……
這些證據或許不足以讓他被抄家滅族,但要丟掉頭上烏紗卻是很容易的事情。
這封信是誰送來的?
“送信的人呢?”向南飛猛地自地上爬起,上前揪著被他反應嚇傻的衙役,眼睛已下意識地瞪起。
“沒、沒見到。”衙役結巴地解釋。
這封信是在他班房的桌上發現的,上麵寫著“向大人敬啟”,他沒有多想,以為是誰送過來的就直接拿來給大人了。
大人為何反應這麽大,好像陡然接到家中噩耗一般?
“這信可還有別人看到?”向南飛哆嗦著收回了手,眼睛不安地驚跳著,心裏已迅速思索開了。
是誰會給他寄這樣的信?
這擺明就是要告訴他,他完了。
他為何完了?寫信的人為何要這麽對他?
他在南華州安穩了這麽久可從來沒出過事兒,如今……
雲來!
雲來客棧還是雲來酒樓?還是背後的老板出手了?
老板又是誰?
這些日子他派去的捕快可沒少問宋掌櫃他們,甚至將客棧和酒樓的夥計、管事全部分開審問過,卻都說不知道老板是誰,他們隻管幹活、領工錢。
至於掌櫃?據說是青華州過來的,也是買到的人,因在青華州表現好而升為掌櫃派了過來拓展分鋪而已。
要說老板,他們也是一臉茫然,說可能隻有青華州雲來的掌櫃才見過吧?畢竟他們隻知道是從那裏發源過來的。
這麽說,也等於白說。
南華州的城守衙門再橫,也橫不到青華州去呀。
就算青華州已經換了城守,但聽說那位城守日子並不好過,因為不得百姓愛戴,事事都被人拿來與前任城守葉青天比較,那位子坐得十分憋屈呢。
是了,既然扯上了青華州,那就與葉狀元有關係吧?
他剛查雲來,這封要讓他丟官甚至下獄的信就送過來了,是在警告他吧。
“去,讓查鋪的人都撤回來,就說行動……結束。”向南飛頹然下令。
信紙在他手中死死捏著,卻又不敢揉成一團丟掉,最後,他隻能親自走去衙門裏的廚房,將這封信塞進灶膛裏。
看到城守大人竟然跑來親自燒火,廚房裏的老廚子和兩個幫手雜役一臉驚奇,心裏卻是莫名其妙。
城守大人要圖表現也不應該在這裏吧?
向南飛哪有心情在這裏浪費時間?他不過是在守著灶下火,確定那封信已被火舌吞噬幹淨,旁人不可能看到才放心。
在這煎熬的等待中,他的心神又恢複了一些,先前陡然見到信時受到太大驚嚇,而腦子有些不好使了。
現在細想之下,對方竟然將信寄給他而非直接抖出來,隻是在威脅他不要生事吧?
他停止了查鋪計劃,各方受益,對方竟然有鋪開在這裏,自然是不想多事的,如此,隻要這封信毀了,就沒人知道他的底兒了。
從此他仍是那個高高在上沒有汙點的城守。
從灶下走出,向南飛無視廚房裏諸人的驚訝,回後堂之後他繼續喝茶,琢磨了會兒就讓人叫來他的親信,開始掃除障礙、處理汙點、修補漏洞。
當然,給吏部侍郎張承誌的信,也在當天就以加急快馬送出。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突然出現這樣一個可怕的敵人,向南飛心中不安,自然要給張承誌通風報信的。
世人都知他是戶部尚書陳誌忠這方的人,並不知他這城守,卻是這麽結交吏部侍郎才得來的。
而吏部侍郎與戶部尚書並不是一夥兒的,可如今他的老底卻讓人掀了,這暗中的敵人又知道多少?
他能力有限,希望張大人能夠盡快查一查,又或者直接查雲來背後的勢力,說不定在朝中也有人呢。
前提是對方不是葉狀元。
若雲來背後真是葉狀元,那背後說不定也有祁王府。
想想就可怕。
當初隻是聽說京城有宣旨公公來過,這是他偶然從別人口中得知的,因為一行人在雲來客棧住過,露出些不同行跡。
一般調查之下知道宣旨太監直奔葉府,第二天就離開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想叫葉子皓過來打探一下消息,卻沒想到葉子皓直接以病推拒了。
除了不能查到消息,也因一個六品狀元竟然再三蔑視他堂堂四品城守,一怒之下就起了算計。
他到底不敢直接找上八珍閣的麻煩,就想出了這個查鋪計劃。
當初葉子皓玩過的套路,他照搬而已,還能掩飾他的本來目的呢。
隻是查鋪計劃安排下去時,突然想到之前雲來客棧掌櫃對他的不遜,就想讓人順便教訓一下。
教訓雲來客棧,當然也不能放過雲來酒樓,順便打壓一下,畢竟他也是拿幾家酒樓幹股紅利的。
雖不至於吃定全城,但一些往來密切的大戶,他們還是合作愉快的。
卻沒想到還沒查到八珍閣去呢,僅僅是動了雲來,就給自己惹火燒身,差點要了他的命。
對方是怎麽知道他這麽多老底的呢?還是一早就要查他了?
葉子皓查他作甚?還是說雲來背後真的另有其人,又或者真的牽扯到了朝廷其他勢力?
這個他百思而不得解,幾個親信也是絞盡腦汁想不出原因。
他們哪裏知道,此事當然真是葉子皓做的了,葉子皓早在去年就開始查向南飛了,有些消息,還是大總管從京城傳回來的呢。
而且祁王世子也從中貢獻了力量,不然哪裏查得到吏部侍郎張承誌身上?便是大總管也難以查到這樣的陳年秘密呢。
祁王世子自知道歐陽不忌是北辰曦身邊的家臣之後,在京城也是以禮相待,行了不少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