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塵複而濕了濕自己手中的毛巾,一寸寸的小心拭擦著依婍的背部。
心不在焉此刻成為了他的代名詞。
後悔意味著什麽他也不知,可心髒就徒然被依婍的這句話傷到了,像是有一根針細微而專注的往裏插,原本可忽視這不要緊的疼痛,可偏偏要執著起來,不依不饒的想要減免掉這種痛。
於是,這種不自在被無限的放大起來。
所謂的擦身子其實也就是擦背,因為擦完這裏,其他地方全被依婍阻止觀看……
在依婍半推半就的情況下幫她穿好了衣服,然後又把她抱回到床上。
依婍的腳其實沒有傷,可以行走自如的,可沈希塵就是執拗的抱她到病床上,似乎要靠這個借口,才能好好地抱抱她。
其實他也不過是一個身不由己的人,真正後悔的,是自己設計的那個陰險毒辣的jihua。
他最想說的是,從他看見依婍的第一眼時,就注定自己要全軍覆沒。
小心的把依婍安放在病床上,沈希塵拉過被子幫她蓋上。
因為傷口在右肩上,所以依婍隻能側躺,在沈希塵為她蓋被子的那一瞬間,她的頭竟不由自主的往右側。
而後,幹澀的唇碰上了沈希塵薄涼的側臉。
轉瞬即逝,又離開了。
“抱歉,”依婍也想不明白為何自己會有這般的動作,黛眉微蹙,“沈希塵,你試過自己的親人死在自己懷裏的感覺嗎?”
不語,沈希塵坐在床邊,目光矍鑠的望著依婍,內心洶湧澎湃。他能料到依婍想和他討論什麽話題,可此時他隻能安安靜靜的聽著依婍講。
他要充當一個聽眾,幫依婍排憂解難的聽眾。
“向佑天就是這麽死在我懷裏的,他瞪著眼睛,咬著牙關,死不瞑目。當我幫他合上雙眼時,我滿手都是眼淚。”依婍目光空洞的望著窗下的一盆植物,心中盡是苦澀的味道。
她很懷念以前,在沈家的這些天,依婍沒有一天斷過想念。盡管向佑天不是她的親生父親,盡管這些年他對依婍不是如珠如寶的愛護著。
可是,他為韓氏這些年做的努力有目共睹,他始終還是料理到了依婍的起居飲食,為她提供了生活讀書所需的東西。
所以,她才會聽從向佑天的安排,和隻認識了一周的程亦結婚。
“在我進手術室的時候,我有過一個念頭,我想,我會不會就這麽死去了,我會不會永遠都睜不開眼睛,看不見這個shijie了。”依婍歎了口氣,“盡管我的shijie已全然晦暗,但我還是想走下去,我渴望看見一抹曙光。”
依婍的水眸忽而對上了沈希塵,他渾身被燈光鍍了一層薄紗,氣宇軒昂,英氣逼人。在依婍眼中,是那般的遙不可及。
可他同時也專注的對上依婍的雙眸,看起來,似乎要走進她的shijie。
“可是很慶幸,我從那間小黑屋裏出來了,在我睜開眼之際,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你。”
很感謝,我yujian的是你。
這仿佛是世間上最動人的自白,帶著流水的清爽在沈希塵的心間來回流動。同時,這也恰似春日裏的一陣微風,卷走了這個夏日的燥熱。
沈希塵隻覺得,聽到這句話,心境闊然開朗,一直以來堆積在心頭的鬱悶全然一空。如若這是依婍的真心話,他想,他該是這個shijie上最幸運的人。
沈希塵俯身,纖長的手指觸上了依婍的眉心:“十七,你會好起來的。”
我希望,你會成為這個shijie上最開心的人。
可是很抱歉,你的開心都被我奪走了。
知道我weishenme會叫你十七嗎?因為你叫依婍,諧音是一七。還有,你初中時的學號亦是十七。
我想成為一個獨一無二喊你十七的人。
依婍皺眉閉眼,感覺自己的心髒毫無征兆的痛了起來。
如果她並非已為人婦。如果他並非沈氏總裁。
應該,故事會更容易的發展。
“我累了。”依婍什麽都不想說了,感覺心中像是打了一個結,明明是活結,可就是執拗的不願意自己動手打開。感覺自己心中有上千個聲音指引她該如何往下走,可就是自傲的捂著耳朵不願意聆聽。
她向來不是輕浮之人,不可能這麽輕易的就動情。
忽然想起一句話,人,在醫院裏,是最真實的,也是最脆弱的。
沈希塵微笑,幫她掖了掖被子,走回不遠處的沙發。
沈希塵是要留下來陪著依婍的,所以他就在沙發上休息。
醫院的沙發並不是沈家中昂貴高檔的真皮沙發,米白色的人造皮沙發並不大,還不夠沈希塵伸長腿好好睡覺。
他躺了下來,雙手抱胸,蜷縮著身子,有種冬天發冷隻能自己抱著自己的淒涼感覺。
依婍的目光正好麵對他的背,望了一眼,便又在黑暗中緩緩地閉上眼。
她多麽希望自己現在的感覺是假的,她真的很想對自己說,其實,她可以對沈希塵的這般關懷不屑一顧,她可以揮揮衣袖,不產生一絲感情。
不應該的,隻因為一點點的關懷,而丟了原本的自己。自己根本和他不是同一shijie的人。
可那種名為依賴的東西,就是頑固的在依婍的心中生根發芽,狠狠地往下紮根,直到她已不知自己的整個心房都纏滿了這種東西的根。
一邊的沈希塵麵對著沙發,瞪著一雙炯炯的桃花眼,愣是不願閉上。
自己的身後便是依婍,原本一切都很循規蹈矩的進行著。可這個女人幫他擋了子彈,意料之外……
他不可否認,自己對她的感覺。亦不可否認,自己對她的傷害。最不能否認的是,他仍要繼續利用她。
他該死,他是shijie上最對不起依婍的男人。
同一房間的兩個人,都載滿了自己的心事。
躺在病床上的依婍,並沒有發現在黑暗中,自己的枕頭已濡濕了一半。躺在沙發上的沈希塵,也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腦中已充滿了依婍的身影。
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緣。
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