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睜開眼的時候,整個人說不出的平靜。
一側頭,枕邊人依舊睡著,精致的臉龐讓人驚豔,平穩的呼吸聲傳入耳中,仿佛無邊大海的深情呼喚。
這就夠了。
程慕輕輕地觸摸著時遠的臉,手指沿著他的眼睫毛輕輕滑過。活了這五千萬年,此刻他終於覺得有了一種叫做“滿足”的感覺。
感覺手指下的眼皮稍動了動,他立刻撤了手。昨天累著了他,今天好好休息吧。
程慕走出門時臉上不知不覺帶著笑容。
一qiē都那麽美好,直到出現了一個人。
“上仙,好久不見。”
程慕看著那一身紅衣似火的男子,無怨無怒。
“殿下安好。”
“哼。”男子撩撩衣袖眯眼看著程慕,“上仙,你掌管姻緣已久,不會不懂規矩,自己明知故犯吧。”
程慕想著那張印在心裏的臉龐,聲音不由提高了些:“那又怎樣。”
“怎樣?”男子微微一撇嘴,“身為上仙,你竟然與男子做出那種無恥之事,若不立刻回天認罪,後果——想必上仙十分清楚。”
“若是喜歡一人是一種罪,那這世間有多少人都要受罰。我既然做了這種事,便絕不會回頭。”程慕一副不在乎的口吻接著道:“後果?不就是放棄這千萬年的修行嗎,我程慕會怕?”
火神眼裏有了一絲震驚,然而緊接著這種震驚就被無限放大。
因為——程慕說完的瞬間,就施法對自己出了手。
仙骨已剔,**凡胎,與常人無異。
程慕臉色雖白卻音色不改,“殿下,請回吧。”
說著他轉身顫顫巍巍地走了,不再看身後一眼。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時遠大吼出聲,眼裏淚光閃閃。
“時遠,你為了我渡情劫下凡十幾年毫無怨言,我感動。你那日分明不餓,見小木姑娘靠近我卻假裝餓了,我為此在夢中都會笑醒。還有,你那日當著眾人的麵質問我時,我心裏早已有了定數。這麽多事情都發生過了,這句話你還要問嗎?你還需要理由嗎?”程慕似是下了決定,“如果你非要一個理由,我給你。”
“因為——我愛你。”
時遠定定地看著臉色蒼白卻忍著站的挺直的程慕,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他無話可說。
“程慕,給院子裏的花澆澆水。”
“好。”
“程慕,給雞喂喂食。”
“好。”
“程慕,給小爺端茶。”
“好。”
“程慕,小爺要吃飯。”
“好。”
“……喂喂喂,程慕,這大白天的你要幹嘛!”
“時遠。”
“……啊?”
“給大爺暖床。”
“我不……程慕你大爺的……”
陽光燦爛,鳥語花香,房間內卻慘叫不斷。
山前一屋,房前一院,花香四溢,雞犬相寧。
這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對有情人。
後來,他們收養了一個孩子,這孩子看著呆愣實則聰穎。
他見證了時遠是如何嘚瑟如何被壓被壓再被壓的悲慘故事,他也見證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動人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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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時遠阿爹之前,我沒有名字。我整日遊蕩在大街上,餓時就趁人不注意搶些吃的,總有挨打的時候。我曾經一度一閉眼就覺得會醒不過來,不知道自己在哪個瞬間會死,不知道自己活著幹嘛。
記憶中,那天是個下雨天,我討厭下雨天。
可那個下雨天,我卻一輩子銘記於心。因為那天,我頭頂上多了一把傘。
你還好嗎?要不要跟我們走?
這是傘的主人的第一句話,他的聲音聽著很幹脆,我仰起頭看過去,才發現他長得那麽美。
聽著他的話,我下意識地一偏頭,就看見一個身穿黑色布衣的男子。
那時,我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有那麽深的感情,也沒想到我會從他們那裏得到我原本無法企及的愛。
那時,也許是因為想要活命,也許是因為感動,我毫不猶豫地跟著他們走了。
給我撐傘的就是時遠阿爹。
後來,他給我起了一個名字——小貓。
他說家裏有雞有狗就是沒貓,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對於這個名字,我很喜歡。因為之前根本沒人為我起名字。他們不是叫我喂就是叫我小乞丐。
後來,我才知道,時遠阿爹會注意到我是因為程慕爹爹。
噢,程慕爹爹就是那時穿著黑衣的男子。
時遠阿爹告sù我說,當初他也是見到那麽髒兮兮的程慕爹爹,然後救了他,可惜他沒想到救了個壞人。
說“壞人”二字時,他的表情一點都不是嫌棄,反而有種深情包含在裏麵,隻是他不自知而已。可我,卻看了個清楚。
因為那時,他的嘴角是微微上揚的。
他喜歡程慕爹爹,真的。
程慕爹爹這人怎麽說呢。
他不平庸也不張揚,他不卑微也不自大,他雖不輕yì言情說愛卻也並非無愛之人。
初見他時,他一句話都沒說,隻是和時遠阿爹一人牽著我的一隻手。
那手雖觸感微涼,卻讓我從手裏暖到心裏。
他不說,隻做。
可這,也便足夠了。
不說隻做,他踐行了一生。
所以,我經常會在不經意間聽到時遠阿爹各種各樣夾雜著痛並快樂的叫罵聲。
對了,程慕爹爹的廚藝也是值得一說的。
每次時遠阿爹發些小脾氣時,程慕爹爹總能變著法的用飯菜討他歡心。
可這要是很生氣,再好的飯菜也沒用。
然而,程慕爹爹還是能治住他。
一個字——做。
這“做”字,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所以,時遠阿爹看起來總是稍遜一籌。
但是,我知道,他們之間無關乎輸贏。
“情”之一事,我以前不懂,可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很久,我漸漸地對情有了認識,有了了解,甚至有了一份期盼。
我期盼著某天,我也能擁有一份像他們這樣的愛情。
他們在愛裏活著,他們幸福著,快樂著。
他們白發蒼蒼直到不能動時,仍舊愛意滿滿。
他們要求死後把他們葬在一起,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這有什麽可說的呢?生同寢死同穴。
這是天經地義的。
兩個墓穴緊緊挨在一起,仿佛回到了他們那些牽手的日子。
我該走了。
因為這裏沒了我要存zài下去的理由。
你問我之前在這裏存zài的理由?
也許——就是為了見證一份庸俗的愛情罷了。
這愛情,似乎,地久天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