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遠埋葬了老者後,連夜帶著程慕離開了破廟。
在當地詢問打聽之後,時遠才知道了這清風寨的事。
清風寨位於杭州東南麵的鳳凰山上,它是這方圓幾百裏內有名的土匪窩,寨內土匪有上千人之多。
以前那些土匪經常下山幹些打家劫舍、騷擾鄉鄰的無恥勾當。官府雖也沒少派兵去剿匪,但因為他們人多勢眾又占據著有利環境,屢屢失敗,反而更刺激了他們的無恥行徑。久而久之,官府不再輕yì去冒險,他們便更加地猖狂。
這種情況,直到五年前新的知府上任後才有了改變。
那任知府姓柳名唯清,人如其名,唯有一身清明。
柳唯清文官出身,雖飽讀聖賢書,卻並非“紙上談兵”之人。上任不到三個月,他用他的智謀設下陷阱引得土匪頭目帶領嘍囉下山,一舉殺了匪首——權三,並將其人頭懸掛在城牆上以示眾人。
此舉震懾了匪眾,大大鼓舞了城中百姓的心。
雖然百姓歡喜,但柳唯清知道這事肯定不算完。不過,有一件事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原來清風寨的二當家蕭逸接替了權三的位置成為了新任清風寨寨主。蕭逸此人是個俠義之人,自此清風寨劫富濟貧,柳惟清權衡之後也沒再派兵剿匪。
然而,最終還是出事了。
一夜之間,柳家被滅門,家中老小一個不剩,一場火硬是燒了一天一夜。
百姓唏噓之餘也深知這凶手是誰,惶惶不可終日。
可此後,土匪並非像百姓想的那樣再出來打家劫舍,反而一點消息都沒了。
久而久之,那場慘案也便塵封在了當年的那些百姓心底。
可如今五年過去了,怎麽會又出現清風寨的人呢?
時遠眉頭皺得很緊,這清風寨的人一出現就來殺程慕一個小孩子,這裏麵肯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事。
程慕醒來時,發現自己蓋著厚厚的緞麵被子,身下是軟軟的褥子,立馬高興地在床上美美地滾了幾圈。
不過,自己怎麽會在這裏?程慕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珠子,大眼睛裏寫滿疑惑。
大哥!對,昨晚聽見大哥的聲音了。可是,大哥人呢?
程慕翻個身趴在床上慢慢地往床邊蹭,因為床太高,程慕小手拽著被子,上半身趴在床邊上,小腳在半空中試探著找鞋穿,可他沒找著鞋不說,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
他猛地把腳縮了回來,整個人藏在被子裏隻露出來個小腦袋。
他好像有些怕,小心翼翼地拖著被子慢慢地往床邊爬去。到床邊時,他閉上了眼睛,那眨個不停的睫毛泄露了他的恐懼。
他嘴裏好像無聲地念叨著什麽,然後他猛地把眼睛睜得老大朝著床下看去。
看了之後,他輕呼了一口氣,小手在胸口撫了撫——原來是大哥啊。
不過,大哥睡地上幹嘛?地上睡著舒服嗎?
時遠要是知道程慕這麽想估計就哭了。
他昨天晚上埋了老人後抱起程慕就走,好不容易進了一家客棧把程慕安頓在床上,他已經累趴了,直接靠在床邊就睡著了。
可是睡著了身體撐不住就滑在了地上。
而且因為累的夠嗆,剛才程慕踩在臉上都沒醒過來。
時遠一睜眼愣是嚇得往後一縮。
他心裏真是要哭了。
你知道你一睜眼麵前就一張臉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你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嗎?
他媽的絕逼比看動作片刺激多了。
“……程慕,你看我幹嘛?”
“沒事啊。”
時遠:“……”
“大哥,你睡著了真好看。”
“……難道我醒著的時候不好看嗎?”時遠一副你敢說不好看我就讓你好看的樣子。
可惜程慕還小,沒領會到他的意思。
“你醒著的時候脾氣太差,動不動就皺眉,這樣不好不好。”
程慕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搖頭晃腦地說道。
“看!你又皺眉了!”
時遠:“……”
再說下去,時遠怕自己被氣得減壽,而且,他要去一個地方。
但是,程慕要怎麽辦呢?
他正糾結著,就聽見程慕又說了一句話。
“大哥,我爺爺呢?”
時遠低了低頭,“你爺爺……去一個地方了。以後,由大哥來照顧你。”
“那你一定別拋下我啊。”
時遠心裏一酸,有了決定。
“不會,大哥不會拋下你的。”
“哇,我能飛嘍!”
程慕騎在時遠脖子上高興地大喊著。
時遠緊緊地抓住程慕的腿,深怕他一個亂動掉下去,可程慕自己好像一點都不怕。
這就是俗稱的皇上不急急死太監?
他現在帶著程慕正是往鳳凰山而去。
時遠想著自己雖有法力在身卻不能大肆使用更不能傷害凡人性命,心裏有些犯難。
自己這下火急火燎地要去清風寨,可一個人怎麽對付得了上千人。
有主意了!擒賊先擒王!
時遠帶著程慕悄無聲息地站在蕭逸麵前時,蕭逸隻是愣了一下就恢fù了常態。
蕭逸,笑意,蕭逸愛笑。
“公子來我這清風寨,有事?”蕭逸微笑著喝了口茶,淡然地看著時遠。
“蕭大當家的好,今日時遠來確有要事。”時遠一頓,把身後的程慕拉到了身前,“蕭大當家可認識這個孩子?”
蕭逸看了看程慕,又把視線轉回到了時遠身上。
“蕭逸好像沒這麽個兒子?”
“……你!”
時遠本來很生氣,這下愣是有些哭笑不得,這是以為他要給他送兒子嗎?
看來是不認識,可不認識的話……
“那蕭大當家的為什麽要對素昧平生的孩子下毒手?”
蕭逸聞言眼一眯,臉上的笑意頓時沒了:“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
“來人,去把三大當家的給我叫來。”
“二哥!”
來人長相粗狂,大嗓門,感覺挺惡。
“你昨天的傷是怎麽回事?”
“我不是說過了嗎!下山遇見幾個惹事的不小心弄的,我——”
下麵的話他沒說出來,因為,他看見了離蕭逸幾步遠處站著的孩子。
“這孩子怎麽——”
“你認識這孩子?”蕭逸眼看老三不對勁,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這,這……”
“老三,快說。”
老三深知蕭逸這是生氣了,趕忙說了出來。
“這是……柳唯清那狗東西的孩子——柳慕。”
此話一出,除了老三,三個人全愣了。
時遠是最震驚的,原來程慕竟然是柳唯清的兒子。
看來是老人帶程慕死裏逃生後怕程慕再出事所以改了姓,然而他沒料到,最終還是被人發現了。
“就這一個孩子你都不能放過嗎!”時遠怒斥出聲。
“我大哥的死足夠讓他們柳家人陪葬!”
“老三!”蕭逸像是才反應過來,“大哥都死了多久了,柳家既然還剩這一個根,那便是天意。誰允許你去殺他的!”
“你還知道大哥死得久了。你蕭逸在大哥死後怕是每天都是笑醒的,畢竟自己當上了大當家!大哥的死你想過報仇嗎!”
“冤冤相報何時了,老三你怎麽這麽不懂事!”
“我不懂事,我不懂事,我不懂事總比你虛情假意要好!”
“你!”
老三轉身就走了出去。
一時間,天地安靜了不少。
“抱歉,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時遠看著蕭逸認真的樣子,心下也平靜了不少。
“那時遠便告辭了。”
時遠牽著程慕的手要走,才發現那手雪一般的冰涼。
他的眼神慢慢下移,就看見程慕臉上豆大的淚珠不停地往下掉著。
——生生像是砸在了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