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腦仁疼得慌。
時遠已經哭了很長時間了。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臉上幹幹淨淨的一點兒淚渣都沒有,這是在抹個什麽勁?還左一抹右一抹有節奏地輪換著。
程慕沒有直說出來。
“時遠,別哭了。一會兒抹得臉疼。”
“要你管,我的臉又不是你的臉,再說,我還沒原諒你呢!”
程慕想說,這要是我的臉我肯定不要了,這麽抹,臉怎麽受得了。
“好,那你繼續哭吧,我陪著你。”
“我幹嘛聽你的,我還就不哭了怎麽著!誰要你陪,要不是有任務,我……”
時遠立刻捂住了嘴。
“怎麽了?惡心嗎?”
幸好程慕的關注點沒在那句話上。
他看著時遠,一副很緊張的樣子,生怕時遠有什麽不舒服。
“沒事沒事。”時遠一時心裏還是挺慌的,“你快走快走,我要休息。”
他邊說邊推著程慕出門。
站在門口的程慕聽著他背後猛關門的聲音,內心有點難過。
不過,本來就是他不對,沒事,不怪時遠。可是該死的,他就是有點難過。
“三爺,有您的一封信。”
“擱著吧。”
“是,屬下告退。”
程慕捏捏太陽穴,醒了醒神,拿起了那封信,修長的手指利落地拆開了信封。
時遠的父母在我們手裏,希望程老板督促他前來接回,哦,記得帶那個東西。
明天十點,十六鋪碼頭,過時不候。
程慕眯了眯眼,隨手就把信扔在了一邊。
嗬,來這套。
十點,十六鋪碼頭。
“呦,時遠怎麽沒來?他的父母他都不來接?中國人不是最講究‘孝’字嗎?再說,他怎麽敢麻煩您程老板來接呢?”
程慕穿著黑色風衣,一個人站在一邊絲毫不輸對麵一群人的氣勢。
聽到這些話,他笑了一下。
“不要廢話,說吧,怎樣才能把人帶走。”
“程老板性情直率生意還做的那麽好,鬆本真是佩服。”
程慕沒有接話,顯然他要聽的不是這個。這些日本鬼子虛偽的境界還真是高。
眼看程慕不理他,那人臉上偽裝的笑意絲毫不減。
“程老板,那個東西時遠君托您帶來了嗎?隻要交出東西,我們就會很愉快的放人。”
程慕哪裏知道那東西是什麽更別提帶著了,再說,就算帶著東西今天也不可能那麽愉快地離開這裏。
日本人雖然不知道他暗地裏的真實身份和作為,但也知道他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不是陌生人,那便隻剩敵人。
程慕微微一笑。
“我今天來沒帶什麽東西,就是來接人的。”
“你……”
“退下。”
鬆本身後的其他人對於程慕的話很生氣,本想指責他,被鬆本攔了下來。
“程老板既然這麽說,那今天這事怕是不能愉快地進行了。”
“誰說的?”程慕抬了抬眼皮。
“程老板此話怎講?”
“明天這個時候我帶著東西來,除此之外,我百樂門願意給貴國人免費的服務。”
“這樣甚好,那……”
鬆本見不僅能拿到東西而且能占到便宜內心很高興。
“且慢。前提是,我今天要帶走人。”
聽見這話,那群日本人立時很氣憤地瞪著他。
程慕眼皮都沒抬一下,狗瞪他他還能瞪回去?也太掉麵子了。
“……嗯,可以。程老板的信譽上海灘眾所皆知。”
這話是想說,你程慕到時候要是反悔了,看你在這上海灘還怎麽做生意。
“木村,把老人帶過來。”
“……是。”
兩位老人戰戰兢兢地四處看著,想來這段時間在日本人那裏待著還是很害怕。
“大叔,大嬸,我是時遠的朋友,您兩位跟我走,別怕。”
兩位老人看到中國人很激動,很相信程慕。
“希望程老板兌現承諾,明天我會準時到的。對了,還煩請程老板像今日一樣一個人來。”
程慕沒搭話,扶著老人一步步離開。
“砰!”不遠處的身影晃了一下。
“石田!你幹什麽!程老板沒事吧?”
鬆本一副緊張地樣子問道。
其實他心裏恐怕樂翻天了,畢竟他今天沒有得償所願,不太圓滿。
兩位老人害怕地大叫,捂著耳朵渾身顫抖。
程慕輕聲安慰著,扶著老人繼續走了。
可是他的臉色很不好,手上青筋明顯突起。
他很疼,那槍打在了肩上。
從百樂門後門進去之後,程慕堅持不住直接倒在了地上,任憑兩位老人怎麽叫他都沒睜眼沒半點反應。
“特麽的,你給小爺弄好他!”
“是是是,時少爺。”
“什麽少爺,叫我時遠!”
這不是重點啊喂!
時遠炸毛似的在房間裏吼著。
他心裏著急。
站在一邊一直沒說話的戚雲拽著他的胳膊就往門外走。
他今天的情xù不太對勁。
“妖男,你幹嘛!”
戚雲不出聲。
時遠有些怕,因為之前他見過戚雲陰狠的神色。
離了房間很遠戚雲才停下甩開了時遠的手。
時遠正要瞪他才發現他……淚流滿麵。
“你……”
“時遠,你特麽就是個禍害!你看看,你來了之後阿慕出了多少事!上次你受傷就知道怪他還耍脾氣,你特麽知道他為了找你急得幾天幾夜沒合眼嗎!你知道他為了你提前動了屈風影嗎!你知道他中了你時遠的毒嗎!時遠,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你這個自私鬼!現在倒好,他快為了你把命搭進去了,你高興了吧!快活了吧!要跳起來了吧!時遠,要不是看在程慕那傻子的麵子上,我今天肯定一槍崩了你!”
“你來吧。”
時遠戳戳心髒的位置。
“來,往這兒打。”
戚雲看他這副樣子,一時情xù也很亂,轉身就跑開了。
隻餘時遠還愣愣地站在原地機械地戳著心髒的位置,一下一下的。
現在要是有把刀在他手裏,估計他會紮下去。
時遠呆呆地坐在地上已經有兩個小時了。
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直到――敲門聲的響起。
“時少……時遠,三爺醒了,他要見你。”
突然,時遠空白的腦子裏就有了畫麵――
全是程慕的臉,嚴sù的嚴sù的嚴sù的臉。
他猛地打開門直奔程慕的房間。
“時遠,你來了。”
“嗯。”
“你的父母我接回來了。”
“嗯。”
“我沒事。”
“嗯。”
時遠看著程慕睡著的樣子,突然就想到之前他受傷時程慕看著他睡著的樣子。
他睡覺經常天翻地覆的,可程慕睡著了真的好乖。
今天醫生給程慕取子彈脫衣服的時候,他才真正的知道什麽叫傷疤。
程慕身上沒幾塊好肉,深深淺淺的都是傷疤,有的新,有的舊,有的很小不仔細看幾乎看不見,有的卻足有十公分長。
可想而知,不,他想象不了,程慕到底經曆了什麽,經曆過多少。
有的人年活百歲怕也沒這麽多傷疤,他才活了人生的前三十年啊,就滿身傷疤,他……究竟活得有多苦。
有人富,有人窮,有人幸福,有人悲哀,他――苦。
時遠不敢往下再想,他怕他會哭出聲。
“程慕,以後一定要好好的。”
他輕聲說了一句。
第二天一大早,程慕就醒了。
他一轉頭就看見時遠趴在他床邊睡得很香。
他本來不想打擾他的,可今天還有事要辦。
“時遠,時遠……”
“嗯……你怎麽醒了?不再睡會兒?”
“不睡了,我有事問你。”
“什麽?”
“之前日本人是不是給了你什麽東西?”
“沒啊。不,不對。我突然想起來之前那邊給我的消息上說過一句叫我把東西保護好的話,可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程慕心裏緊了一下。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看了時遠一眼。
時遠突然就懂了,他轉身就跑了出去。
回來時手上多了件衣服。
偷屈風影手包那天穿的衣服。
那衣服肯定在他沒來這個世界之前被做了手腳。
想到上次偷盜的經曆,他第一個就翻內襯,裏麵果然有東西。
一張紙。
一張字很多的紙。
時遠看了一眼程慕,激動地把它展開來。
“中國友好人士名單”幾個楷體大字首先進入他的視線。
“程慕,這東西竟然在我這兒。”
時遠把紙遞了過去,內心說不出的感覺。
他冒死偷的東西竟然就在他身上。
有點可笑。
程慕很高興,他們要找的東西終於找到了。
他細看了一遍,皺了皺眉。
“怎麽了?不會又是假的吧?”
時遠有點想哭,他之前知道他偷的那張紙是假的的時候,他直接就來了幾句馬景濤的咆哮聲。
“是真的。”
時遠鬆了口氣。
“不過,有劉全。”
“劉全是誰?”
“戚雲的司機。”
時遠這才反應過來。平時戚雲確實是劉叔劉叔的叫的。
突然,他脫口而出:“他是內奸。”
“嗯?”
“我說當初那邊傳消息給我紙條的人是誰呢,現在我敢確定就是他。那時我住在戚雲那兒,他肯定一直在監視我,很清楚我的習慣。幸好我當初沒暴露什麽。”
“時遠,眼下我們要先處理掉鬆本那些人,準備大幹一場吧。”
程慕深深地看著時遠的眼睛。
“嗯。”
時遠堅定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