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豔歌·白蛇

索嘉楠

第83回 清遠:我、要、娶、幻、兮!

書名:古豔歌·白蛇 作者:索嘉楠 字數:7511

“你看吧!”法華道人情緒頗為激動,抬手指著幻兮消失的地方指頭都在打顫,“我就說她是妖,她有法術!你現在還不信麽!她是蛇精!是一條大白蛇精!”火氣衝頭,法華道人的脖頸之上有根根青筋暴起,一張臉瞬間漲的通紅。

清遠頷首垂目,一聲不吭。

麵對著以沉默為對抗的徒兒,法華道人無奈的背過了身不住歎氣,須臾後又轉過去直麵向清遠,白眉壓低、目光與語氣具是一沉:“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嗯?是不是?”聲音輕輕的,不像生氣,更像一聲無奈的慨歎。

暮夏初秋的微風渲染了離宮的悲涼,就像樹木零落了的那些葉子一樣,很多事物都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了。做弄爾爾……

清遠霍地抬首,凝起一雙譚星般清澈明亮的眼睛,波光流轉、一字幹脆:“對。”沒有絲毫兜轉、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一字出口,他隻覺心裏驀地一下便開闊起來。那些陰霾、那些徘徊、那些積鬱、那些堵塞……一晌渙散!

因為,心明白了。

“嘖……”法華道人拍著腦門兒撫著太陽穴直在原地打轉,再向著清遠看過去的時候已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焦躁,“你怎麽,你你你……”抬手衝著他一點又一點,顫顫的。

清遠的沉著與法華道人的焦躁無奈顯然形成鮮明對比:“師父。”他清澈的目光依舊不染纖塵,定定的看向法華時,裏邊充斥了滿滿的堅定和剛毅,“徒兒不想修仙了。”

法華怔。

忽地聽見自己的徒兒在自己麵前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法華道人連脾氣都沒有了,頭腦“唰”地空白一片,頓時呆住。

清遠就著迂回過去的微微秋風,垂了一下眼睛,接口喃喃:“幻兮姑娘其實是個可憐人……”

“她可憐?”法華猛地打斷,突然發覺自己怎麽就這麽氣不打一處呢,“她可憐你幹脆娶了她得了!”他幾近暴跳如雷,一怒之下就有些口不擇言。

清遠曇然抬目,皺眉急對:“如果她願意,我一定會。”

法華錚地一下又是一陣腦仁兒疼,強迫自己一再竭力的壓住那海濤般翻湧起來的情緒,麵色發青、聲音卻平淡下來:“你說什麽?”到底還是爆發了,又驀地一拔高,“你再說一遍?”

“我要娶幻兮。”清遠不加停頓,麵目如常、語氣穩沉。

“你說什麽?”法華又問,聲音微小下來。

略有沉默,清遠垂了一下眼瞼、旋即重新抬起。語氣穩沉依舊,但一字一句,比方才咬的更加堅定:“我、要、娶、幻、兮!”

“你瘋了!”終於,苦心苦意隱忍良久的法華道人再也壓不住那團火氣,劇烈的慍惱如山洪般轟然爆發,一個巴掌衝清遠掄過去。

清遠沒有躲閃,杵在那裏受下了師父給的這一耳光:“我早就瘋了!”

……

清遠從沒有像時今這般淋漓盡致的宣泄過,他那句話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的。一顆心登時變得澄明開來,似是換骨脫胎成為了一個全新的人!

是啊,早就瘋了……早就瘋了!

自打見到幻兮的那一刻,自打被她一把推入浴池裏的那一瞬間就瘋了!

因為宿世情緣就此輪轉,身在蠱中、欲罷不能!

瘋了!早就瘋了都瘋了!瘋了……

師徒二人誰也沒有再說話,隻剩下清遠不斷的喘著粗氣、慢慢平複。法華道人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氣的漲紅的臉一點點恢複如素。

秋風四起,吹鼓的衣袍飄飄揚揚,更襯二人謫仙之姿、道骨仙風。

無話可說,因為委實不知還該怎樣將這對話繼續下去……法華道人拂袖轉身,默默然邁步向遠方輕輕行離。

清遠沒有動,灼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著師父那道有些奈何的清崎身影,一時間染了混沌。

心下忽的陳雜五味,絲絲苦澀溢滿心房,又酸酸的,想要落淚。

天風浩蕩,初秋的天風從來都是最惆悵的,帶著些許未及完全消逝去的夏的味道,帶著戀戀的味道,呼應著鬢角眉梢相思苦。

白雲之巔,幻兮疾飛遠眺,把身子倚托在一縷薄霧間暫且稍息。

她不知自己要去哪裏,也並沒有打算飛太遠。隻是一時心裏煩悶,是那種像被悶在罐子裏一樣的從骨髓裏滲透進來的煩悶、還有惆悵。

惆悵。身體裏流淌著冰冷血液的蛇類,居然也會時不時的惆悵……嗬。

她想自嘲,牽牽嘴角卻發現是僵硬的。原來離開了那個人,她連笑都笑不出。

“為什麽去找法華道人。”虛空裏忽地起了蕭音,是前王後在發問。聲音淡淡的,聽不出疑問的口氣來。

幻兮晃蕩在彩雲之外的遊絲疏悠悠飄轉回來,妙眸款垂,吐字黯淡:“我不想讓道長誤會我。”

“因為他是清遠的師父,所以你在乎他對你的看法。”前王後緊鄰話鋒有些逼仄的又是一句,音調上挑起來,帶些嘲諷、又帶些鄙夷,還有一些似乎是發脾氣的前兆。

略略一怔,幻兮顯然聽出了這話音兒不對,娥眉微微上挑、睛眸卻斂:“你什麽意思?”口氣也不太善。

前王後沒有在意她的口氣不善,停頓須臾聲腔一厲:“你動心了!”

“胡說八道!”不知是不是心虛的緣故,幻兮脫口給了她一句。

“那你這是做什麽?”前王後不加兜轉的直逼猛進,“你逃離帝宮徹底離開東遼王,跟著那個小道士混在一起你瘋了還是故意的!”

一席質問逼仄,口氣淩厲不善,速度快的也沒給幻兮留有半點喘息的機會。幻兮覆在麵上的那層高傲和自負瞬間便有了瓦解的趨勢,她仍不甘被拿捏住短處的揚唇駁擊:“我‘是’故意的。”著重音落在了“是”字上,“故意要催化東遼王的憤怒……”

“狡辯!”牙根裏擠出來的狠戾,前王後錚地一下打斷了幻兮,有些歇斯底裏,“你愛上那個小道士了!你動了要跟他遠走高飛的念頭!所以你才那麽在乎法華道人的認可,甚至懷著隱隱的不安希望他成全你們!所以你才違背了我們一早設下的棋局,背道而馳的不按套路的跟他私奔!”

鬼音戛然,幻兮卻沒有言語,聲色不動、心若擂鼓。

“嗬,被我說對了。”見幻兮不再還口,前王後訕訕然肆意笑起,旋即如飛流直下陡壁一般把話鋒驟轉,陰霾和狠戾的嗜血氣息流轉四處,“嘖,嘖。好好兒一盤大棋眼見就要收官之時,想不到嗬想不到,居然會因為這個一早根本沒算進來的小道士的闖入,給我惹出這樣的差池來……不如,我去殺了他!”

“你敢!”幻兮登地一下仿佛受了什麽刺激般的揮袖掃落幾瓣**,犀齒銀牙瑟瑟輕嗦,碧水桃花眸猙猙然晃出一縷嗜血,一字一句、鏗鏘珠璣,“我警告你,若你膽敢動他一根汗毛,我決計讓你這盤籌謀多時的大棋毀於一旦!說到做到!”

浩蕩天風霍地一下呼嘯而起,徹骨的寒意沁入骨血。

這樣清索的寒涼將幻兮燥亂糾葛的牽亂一團的情緒平複了不少,意識到自己的激動和失態,幻兮抿唇微定。須臾後深深呼出口氣,聲音重新坦緩下來:“我會回去的。”黛眉舒展,黯然與頹廢之神不達眼底。她淺淺,“再給我……一點兒時間。”

幾多奈何憑誰訴呢!

半晌靜默,蜷於虛空裏的前王後終於再度接口開言:“你最好記得你說的話。”悠然一句,忽地又一狠戾,“已是最後關頭。若你讓我眼睜睜的看著我全部的心血就這樣功虧一簣,我才不怕你使花招玩兒手段!到時候我便強占了你的身體操控了你全部的意誌,橋斷了我用你來搭橋、路毀了我用你來鋪路!”

尾音回蕩在雲霄極深處,一圈一圈,嫋繞難散。猙獰又可怖到發怵……

“瘋子……”輕姿慢態,幻兮雲淡風輕的就口一句。語盡劃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幽幽歎息,似歎前王後、又似在歎自己。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撲進屋裏來,金燦燦的一片,視野便起了惝恍。

法華道人推開門扇,有須臾的晃神。見清遠在外麵規整的跪著。

“咯吱----”一聲門軸轉動,清遠甫地回神。抬首見自家師父容顏規整的走了出來,又垂目頷首,沒發一言。

昨天在街角他被師父打了一巴掌後,拖著濯了鉛般的步子慢慢折回小院,就這麽不聲不響的在外麵跪了一夜。

依稀猜到了清遠是一夜都這樣跪著的,法華突然有些心疼。自己這個徒兒是什麽性情,他最是了解的很:“罷了。”不由搖首低低歎息了一聲,又把目光往清遠身上落過去,語氣是溫和的,“有沒有破了身子?”

“啊?”清遠又猛一抬目,沒能解過其意。

“有沒有被人家破了身子!”法華無奈,隻得再次重複。

這一次清遠總算是明白了。師父是指自己跟幻兮之間有沒有男女之事:“沒有……”他忙輕答一句,麵上不覺已是酡紅如霞。

想來也不可能有。法華道人心知清遠不會那般沒有節製,又見他麵色頓時潮紅,明顯對那方麵沒有什麽經驗。默聲須臾,再次和顏悅色道:“累不累?”明顯是關心清遠的身體。

涓涓暖流貼著心坎兒淌過去,清遠僵硬的身體不覺一個放鬆:“累。”他如實回答。

“累還跪著!”法華假意嗔怪。他早就不再怪他,當時隻是一時氣急罷了。見他徹夜未歸,他心裏亦是急切難耐,適才這一大清早就急急出門想去找他。

聞言入耳,清遠心知師父已經原諒了自己,可還是持著討好的調子答的半真半假:“師父沒發話,不敢起來。”

法華歎氣,須臾後搖頭無奈:“我又沒罰你跪,是你自己要跪著,我還以為你喜歡跪呢!”目光一掃清遠,幾許戲娛,“既然現在你也不喜歡跪著了,還不起來等什麽!”

“徒兒,徒兒……”清遠本就懷了一股驅不散的愧疚,又見師父如此關懷自己,兩膝更是灌了鉛般抬不起來。心裏的負愧感驅使他幾番糾結難捱,除了一直一直長跪下去,他再也找不到可以讓自己稍微舒坦一些的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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