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豔歌·白蛇

索嘉楠

第47回 昨天晚上,睡得好麽?

書名:古豔歌·白蛇 作者:索嘉楠 字數:7313

清遠見宇坤這副含著薄薄不屑的笑,心知他不信自己,登時便急了:“你別不信!”說話間拖著濕漉漉的身子急匆匆跑到窗前,“我,就是從窗子裏跳進來的!就是這扇窗子……也不是。”他連指帶打手勢,“我是在外麵追那條大白蛇,追著追著我就從這裏跳進來了……”又錚然意識到這話會讓人覺得無厘頭,心道怎麽明明是追蛇你卻跳進來?念及此,忙又補充,“不是我,是蛇……也不是,是我追蛇……”他不解釋還好,越如此反倒越有一種欲蓋彌彰的遮遮掩掩。

雖然方才冷不丁看到清遠同幻兮在一起、還是在這麽一個容易引人綺思無限的浴桶裏,這讓宇坤很不悅。但他終歸是了解清遠的,平日裏相交雖然不多,卻可以感知到清遠的正派。他知其中必有因由,而這因由沒必要非丁丁卯卯的梳理清楚。

念及此,宇坤沒再理會清遠,側目去瞧沉默了經久的王後娘娘。

就在他們二人說話間,幻兮已經取了衣服披好在身。

她施施然落身在一旁貴妃椅上,如一隻倦了的孔雀蝶。夜光為她周身布下一層疏疏朗朗的迷離韻致,她怡然擰著墨發水滴的柔荑便恍若透明的琉璃,至使她看上去儼然一位午夜臨凡的美豔女神,帶著冠絕一切的氣質、又分明濡染著絲絲不祥。

感知到宇坤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幻兮不動聲色的側目抬了眸子,瑰麗唇角嫵然一笑。

宇坤下意識的將目光收回來,竟帶起些莫名的心緒。麵上一種異樣之感。抬手往頰上一摸,居然是燙的。

氣氛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幾個人誰都不知該去說些什麽。

“原是誤會,本宮心裏有數呢。”一派朗然寂寂裏,終是幻兮吐口打破了淺淺的尷尬。她頗為恣意的抬手執了一旁幾上的紅牙梳,靜靜然梳理長發,出水的淋著新鮮水滴的長發在一梳一梳的韻調之下,顯得尤其可愛可憐、令人自拔不得,“總都督……想必是來為本宮傳達,王的命令的吧!”她掃了宇坤一眼,目光沒多停留,一句話就把宇坤此行合該的目的給遮掩過去,又對清遠斂眸,“小道長,這天兒……”言語間抬首做了個瞥看窗外天幕的樣子,“不早了呢,你是不是該回去休息了?”

幻兮柔軟的語調似乎流著淺淺蜜色,可軟中帶凜,聽來不容置疑。因為本就合乎這麽個禮兒。

“啊?”清遠猛一反應,方惶惶然不住點頭,“自是,自是!”每一次都是這樣,總也到了最後關頭,他才恍然大悟般的發現自己是有多不合時宜!

邊頷首稱是,清遠一點點往門邊退去,又對著幻兮作了一個禮。在擦著宇坤肩膀的時候,還是沒禁住側目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十分狐疑,畢竟已是這個時辰了,總都督的出現實在是……雖有疑心,卻委實不好妄猜什麽,也隻好權且先離不提。

空、靜。此時的王後寢宮便隻剩下這樣兩種情態,無邊的暗沉之感潮水般包圍……

夜風吹拂簾幕,幽幽的感觸至使一切看在眼裏都是不真切的。

宇坤目送著走遠的清遠,轉身再麵王後時,略有尷尬的咳了兩聲。

幻兮不知什麽時候已從貴妃榻上站起身子,一步步走到宇坤身邊,就這樣同他並肩站著,相隔咫尺。

宇坤停了一下,對幻兮行下禮去:“臣,也不打擾王後娘娘了。”他沒敢去看幻兮那張浸在月色裏的臉,一句才出口,轉身便走。

“別走……”幻兮突然一把抓住宇坤的袖角,沁著涼意的藕臂從後邊抱住了他,花樣美靨緊跟著貼過去,唇兮開合、低語呢喃,“別走,陪陪我……”

宇坤腰身沒禁住一顫。他逆光而站,越發襯托的他俊美、挺拔的有若一尊白玉塑像。眉心微皺、沒有回頭。

似在無聲飲泣,幻兮慢慢抬起一張素麵朝天的顏,冶步微動,嬌美的唇畔點水般吻上了宇坤脖頸的裸露。

極致的冰冷被融化了……

玉山瓦解、烈焰潮席,宇坤錚然回身抱住酥醉純美的王後,胸腔裏積蓄已久的幹柴被**的烈火點燃,原始的渴望撞擊、迂回在澎湃的心扉,霎那就肆虐了。

鴛鴦錦帳、旖旎風光,幻兮已軟成了一灘春水……

“總都督怎麽到現在都沒有回來?”王的寢宮被月色浸染的嚴實。院外草卉重疊,他雙手負後於院中不安分的來回踱步,守著昏燈挨過一刻又一刻的昏沉心事,“不是讓你們去傳話了麽!”終於,柔黛一腔急意就要按捺不住的爆發出來。

他白日裏早早便遣人前去給宇坤傳話,要宇坤今晚早些來陪自己。未想都這個時辰了,宇坤依舊不見人影;派人去禁衛軍總部找尋,竟是毫無消息,沒人知道總都督去了哪裏!

等他不得,王的一顆心隻覺七上八下徘徊不定;無緣無故,隻是覺得慌亂。

終於,這種輾轉慌亂再也無法按奈,他回身命人前去準備便服,意欲同上次一樣,親自出宮去禁衛軍總部裏等待宇坤歸來。

禁衛軍是東遼王最為親近的禦用兵卒,擺駕那裏,又是喬妝擺駕,柔黛知道此舉行的並不意氣,自己是再安全不過的。

“陛下您看……”正這時,有機變的內侍喚了王一聲。

柔黛側目一顧,適才有若大雨傾盆般盡舒了這一口提吊將近一整天的氣。

茫茫夜色中穩步行來的,正是那個熟悉又親密的身影,宇坤。

借一縷月色輝映,映他一張俊美無雙的顏安靜淡泊、神祗不俗。

“總都督!”左右一喚。

宇坤側目一眼便看見了柔黛,頓然驚蟄住,忙快步行過來,也未曾見禮:“這麽晚了還沒有睡麽?”聲音是極小的。畢竟對柔黛的許多過分關切,他不習慣讓旁人聽了去。

“你不在,我睡不著。”王歡喜的笑笑,忽地便若了一個撒嬌稚氣的可愛孩子,“不過宇坤,都這麽晚了,你不在宮裏也不在總部裏,你去哪兒了?這一天都忙了些什麽?”眉心略皺,他又滿腹疑問。

宇坤怔愕,沒有回答王的問題。

要怎樣、要如何來回答這個問題?告訴柔黛,自己情難自禁的去了王後的寢宮,並且還,還“冒犯”了王後……不可能,不能。

同王後行房事乃是王的命令,王若不允諾,他則是背叛,是不忠,是不義!是不要臉!是……

“我知道你累了,什麽都不要說了,我們快去休息吧。”柔黛恢複了先前的微笑,打斷這因沉默所締結出的尷尬,“我擔心了很久,怕你出事情……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呢。

宇坤驀地泫然欲泣,頭腦裏那一派紛亂糾葛就這樣被柔黛溫柔的驅散。說這話的時候,柔黛已挽上了他的臂彎,那麽親昵,那麽曖昧,那麽的……親密無間呢。

心下一酸一揪,宇坤痛難自持。

自己……無論是精神上還是**上,都背叛了柔黛。

更有甚者,這樣的背叛還遠不是單純的!於君,他背叛了王;於情,他背叛了愛人背叛了愛情……他,怎會對王後有那樣一種貪戀的感情?又或者是,對王後的身體。

院靜夜逾靜,月圓人未圓。紅蘭嬌挹露,碧筱淡淡煙。妝罷收明鏡,詞成調素弦。玉階長寂寂,苔色自娟娟。

露水微白,三兩滴順著草木蒹葭緩緩流瀉,萎地方寸,“騰”地一下就四散消泯了。

說話間柔黛已遣退了一幹隨侍,二人順著進深步入大殿去。

臨著殿門邊沿,宇坤不自禁的抬首望了一眼頭頂天幕,方意識到不知何時,悠遠蒼穹恒綿深處,已經泛漾起了一片魚肚。

“陛下。”內殿裏靜謐的氛圍讓宇坤覺得心虛,他頷首打斷了這樣的靜好,“臣……”欲言又止。

他是想對柔黛稟報一下關於秦大人之死一案的查理結果,可抬目間兀地瞧見柔黛一張憔悴不堪的顏。他知道,柔黛想聽的不會是這些,而心湖卻起了波瀾。

宇坤抬手,心疼的撫上了柔黛一邊的側頰,隻是撫摸,目色動容,沒有說話。

柔黛抬眸看定著自己的愛人,黛眉糾葛、語氣兀低:“昨天晚上,睡得好麽?”又是這句話,他顯然對於愛人與王後同房一事,心裏從沒有過真正的放下。

“好。”宇坤啞聲,這個瞬息他心裏在乎著的隻有一人,便是柔黛,“陛下呢?”好熟悉的情景。

記得第一次同王後圓房,他們二人再麵著彼此時,就是這樣的一問一答。

隻是這一次,柔黛再也難以自持:“不好。”他精細眉峰聚攏的仿佛係上了打不開的結,一張美得驚心的麵孔忽一下若了帶雨的梨花,“不好,一點都不好……”他有些失控,就這樣於愛人麵前淋漓盡致的展現著他的脆弱,一個女人的脆弱……

這一瞬間,宇坤適才如夢初醒般的恍然驚覺,柔黛在他麵前,還是會露出一個女人的脆弱和情態的。

就著迷離燭火,柔黛眯起若幻的眸子,連唇兮囈語都是徐徐的樣子:“和王後共枕同眠的感覺如何?”

宇坤皺眉。

“不,告訴我,我想知道……”意識到愛人的閉口不言,柔黛慌得又湊近補充。

他孱弱恍惚的如一件琉璃雕琢成的器物,精美無暇卻又惝恍易碎。

終於,濃烈的疼惜占據了宇坤的心扉,他伸臂一把攬住柔黛,就這樣就著月華的暈染而將他掛懷:“沒有感覺,什麽感覺都沒有。”他撒了謊,可眸光堅定,正正凝視著他憔悴萎頓的愛人,抬手在愛人如枯槁玫瑰般的唇瓣點了一下,又將他冰涼的小手握於掌心,與他十指相扣,“陛下一夜都沒有睡吧!”疼惜之意難舍難收。

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柔黛本能的想要把那情緒按下,卻又被宇坤攪擾的情絲潮湧。

宇坤掌心裏沁出的熱氣,絲絲灌輸進柔黛冰涼的長指間,細膩溫柔、絲絲入扣。在這樣入骨入髓的溫柔中,柔黛終是安下了一顆荒蕪的心來:“什麽都瞞不過你。”垂目一笑,煢煢的,有些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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