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天已不覺入夜。
清遠、宇坤白日裏不敢耽擱一分的追捉那走逃的黑煙直至帝宮,然而卻在偏門一角突然不見了黑煙的蹤跡;且奇怪的是,清遠袖口裏那用於感知異樣氣場的“玲瓏碧璽玉香盤”亦不見絲毫反應。
這團瘴氣,當真是厲害的打緊!
二人行動起來都不喜歡拖拉兜轉,當即交換了一個眼色。宇坤點點頭,往深宮竹林的方向追去;清遠則默契的踏上了相反的一條路。
二人就此分道揚鑣,以兩個不同的方位一寸寸梭巡黑煙的影像。
也不是沒想過喊人幫助,可這事兒畢竟絕非等閑,人多未必管用,且若驚了陛下聖駕,再有個什麽好歹,那可謂得不償失!
誰知這黑煙委實難纏的打緊,一路尋覓時不覺,驀然抬首才發現已經暮色四垂。
“入夜了,萬不要出什麽事情才好呐!”清遠不由皺了一下眉頭,又一轉念,“興許這瘴氣早已不在了?會不會是我們太敏感了,一見它走逃往帝宮的方位,就認定是奔著帝宮去的。沒準帝宮對它來說隻是路過一下,它早已掠過帝宮不知往了何處興風作浪?糟糕!”念及此,他甫一跺腳,隻恨自己太大意了些,“難怪我在帝宮裏感知不到異樣氣場,我們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隻是那黑煙不在帝宮,又會在何處?”這麽想著,下意識歎了口氣,目光無意間往身側瞥了一眼。
久違的異樣之感就在這一彈指撲麵而來!
清遠心跳滕然加速,屏息凝神,輕起腳步向身側花徑處一步步邁過去。
深秋時節,按理不該有什麽花卉,可那昆黃枯槁又冗長纏綿的花藤也足夠迷人眼睛,不到近前根本不知裏邊兒有些什麽。
“嘶……嘶……”
伴隨腳步及近,一抹蕭音破空而起。清遠抿了抿唇、眉心略糾,憑著自己積累下的那些經驗,努力於腦海裏搜尋這個聲音該是什麽出處。
似炎炎夏日裏匿於草叢中的狡詐蟋蟀,又比蟋蟀爭鳴之音要低啞許多,更像什麽異物貼著枯藤衰草劃過去的聲音。
想起來了,好像,好像是……大蛇伏地摩爬的聲音!
心念登時清明,清遠下意識倒吸口氣。幾乎同時,那昆草連天的花徑密叢間兀地顯出一條無比碩大的白色巨蛇!那白蛇長信半吐、圓眼悉睜,寬扁又偏三角的蛇頭伏貼於深秋地表、又作勢微微弓起。
對於蛇類來說,這個姿勢明顯表示它隻專注於自己的一路梭行,對旁的事物不會有什麽或好或壞的興趣。
雖然無害,可如此一條又大又長到頓顯猙獰的大蛇就這麽直直在眼前緩然爬過,還是憑誰人都免不得錚然一駭!
“這,這……”清遠的愣怔沒有持續太久,他並不怕這條大蛇,隻是本能的怵了一下而已,“怎麽又一條白蛇!”無奈一歎,“東遼什麽時候成蛇窩了!”
雖如此作想,他還是出乎本能的悄然尾隨在那大蛇之後,想要看看這體格碩大的巨蛇究竟要往何處歸去。
那蛇似乎沒有發現清遠,依舊悠悠然不緩不急爬的恣意。
宮廊兩旁的花徑濃蔭呈包圍狀,若拱月的一圈金星般,將一棟棟巍峨主殿籠在其中。
薄雲消散,月華便顯出影來,耀著殿宇回廊一圈烏塵暗影。就在暗影交疊的回廊一轉處,那蛇極快的一躥蛇身,銀白鱗片於夜光清輝裏散射出一圈圈溶溶熒光,煞是奪目、又煞是詭異。
清遠不敢有絲毫怠慢,一個閃身緊趕慢趕的跟上前去,還是晚了一步,那蛇不見了蹤跡。
“奇怪。”他暗自嘀咕,這時掌心托著的玉香盤有了反應,似被注入某種巨大力量,一個前探硬生生將清遠帶出幾丈遠去!
他於慌慌亂亂裏一個定身,驀地發現自己竟已立於一道白玉台階之上。再往前走,就是王後娘娘寢殿的正門了。
“莫非……”一晃思量。他心知師父給的玲瓏碧璽玉香盤乃是神器,不會出錯,“難道有什麽不好的東西逃到了王後的寢宮裏!”念及此,忙抬步疾跑,直衝正殿而去。
說也奇怪,一路竟不見有半個人影,清遠就這麽有些迷糊的且行且奇怪著,心道那群服侍的宮娥內侍又偷懶了不成?
月華幾許、烏塵生影,深秋的草木花卉曳曳搖搖晃得影綽。此時的王後寢殿,儼然一座銀子砌成的哀哀墳塋!
不過奇怪歸奇怪,清遠心知王後娘娘不喜人擾,歇息後有將婢子們遣退的習慣。他前幾次來找王後,亦是這般清寂的打緊……
思緒在這個時候錚然靜止,他見王後寢宮內室一道隔絕的雕花窗間,被打開一道不多不少的縫隙。而那銀白大蛇一截蛇尾就露於窗外,曇然一晃,竟是鑽進了王後寢室洞開的軒窗裏!
電光火石間的交錯,清遠來不及多想,一個躍身跳窗而入……
“稀裏嘩啦”一通泠淙水聲躍然於耳,伴有通身上下一陣陣濕漉漉的感受,清遠甫一定神,發現自己正置身在一灘溫水裏。而幻兮就這麽僵僵的與他麵對著麵,通身赤/裸。
“啊----”兩聲冗長的尖叫同時響徹空曠寢殿,是幻兮、還有清遠。
幻兮正在沐浴,而清遠,剛好跌進了幻兮的浴桶裏……
陡然而至的錯愕隻是一瞬間,猛地想起自己香肌赤裸,幻兮忙雙手交疊在起伏的胸口,抬起一隻玉足去踹清遠大腿:“混蛋!色狼!偽君子!你……”
不防帶起一連串細碎的水花蕩漾瀲灩,泠泠潺潺的濺的滿地都是。
“啊?我……”清遠大腿一吃痛,接著便是膝蓋、大腿根、腰身……整個人連著被幻兮好一通踢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甫一反應,下意識閉起眼睛擺手連連,“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看見呐!”
“你!”眼見清遠這個反應,幻兮咬了銀牙花容慍慍失色,絲毫沒有放過清遠的踢打的更狠,“你這麽說分明就是看見了看見了!!”
“唰拉----”一聲錦帛撕碎的冗響突地起來,浴桶裏煞是無辜的二人有一瞬的愣怔,齊刷刷甩頭去看,又是一陣愣怔。
宇坤冷著一張麵孔站在幾米開外的不遠距離,手指狠狠的扯拽著那道隔擋之用的簾幕,因為太使勁,那簾幕已被他扯了下來。
按理說宇坤也是外人、且尊卑有別需要避諱,但他就那麽直勾勾站在當地,麵上冷、目色更冷,似乎赤身**的幻兮被他看去是理所當然的。
“總都督?”清遠眉心一皺,他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尷尬,而是……總都督他怎麽會在這裏?
白日裏他同宇坤追著那黑煙進宮後,兩人便分成兩路各自行動了。就算宇坤與他一樣追找到這個時候,他也應該在相反的那一條路才對啊!再就算宇坤一無所獲、轉而查找到這條路上,他也沒理由查到王後寢殿裏來!因為清遠自己若不是跟蹤那條白蛇,委實也不會來的!這個點兒了,且不論君臣有別,就算平民,他們兩個大男人也要避嫌啊……
“你怎麽在這兒!”思緒紊亂間,宇坤已搶先一步冷著聲音問出了口。他的聲音確實極冷,冷的似是能把那天地也都凍住。
“我……”清遠習慣性接口,啞了一聲後猛地反應過來,“你又來這裏做什麽!”宇坤方才那口氣不是問句倒像喝叱,清遠這口氣也不太客氣。他脖子一梗臉一揚,心說怎的,你做總都督訓人訓慣了麽!
“我……”這回啞聲的變成了宇坤。他習慣性接話,卻發現委實不知該怎樣回答。清遠這一問,倒實實把他給僵在了原地裏。誰叫他心裏除了王的同房命令外,此時還懷著另一樁虧心事……
宇坤白日同清遠進宮後,在他那條道上找了大半天都不見半點異樣,隻怪自己**凡胎比不得有修為傍身的清遠,又想著清遠興許已有所收獲,便權且先折回了禁衛軍總部。才一回去便接到了王的傳話,要他今晚早些回宮陪王。言外之意,他今晚不需同王後行房事。
這個時候,宇坤已忙完了禁衛軍中一幹事物,合該走在去往柔黛寢宮的路上。然而……他還是沒有忍住,來了幻兮這裏。
什麽時候,王後娘娘對於他的意義,已經在心底下發生了覆地翻天的一通變化!興許是在共枕同床之後……又興許是,在一開始的那場青城初相見?
不知道,無法知道。他隻知道,他好像……好像有些不能放下王後娘娘了。
這樣的感情和這樣的渴望宛若一團火,呼呼一下就把他整個人都灼燒的體無完膚又無處遁逃。這樣的感情誠然是可怕的,可怕的……
“是我先問你呢!你先說。”宇坤狠狠一咬牙關,斬斷心下綺思無數,抬目對清遠強詞奪理起來,“怎麽,水裏很舒服?還不出來麽!”
“我先說就我先說!”清遠才想接口,又忽聽宇坤後麵那句話,才想起自己此時正被泡在浴桶裏。忙又緊閉起眼睛,煞是狼狽的站起身連走帶爬出去,“我在找尋黑煙的時候發現條大蛇,一路追著就過來了!”話是實話,可不知怎的聽來卻隻想發笑。
“追蛇追到浴池裏了?”宇坤忽地失笑,卻是怒極反笑,心道他明明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