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天幕似乎比平時更加高遠淒迷,曠古的清寂之感浮展在周圍,清索蕭條,幾多悵寥。
柔黛抬手拈起粘連在前襟上的一枚枯葉,一雙狹目不動聲色的睥睨過堂下一幹文武諸臣,複又將身斜倚、單手支額,似乎有些困倦。但王與生俱來的威嚴震懾顯露無限,這又令他看上去活像一隻打盹微倦的白額猛虎,優雅與嗜血並存。
“陛下。”一體態纖弱的文臣上前一步出列,一禮後緩緩進言,“我大東遼前陣不斷頻發的那些異案,查理至今依舊沒有結果。”他用餘光小心翼翼的掃了眼柔黛,接口繼續,“臣擔心倘若再這樣耽擱下去,恐引得百姓的慌亂與閑言,亦會被周邊國家議論……議論我東遼再無能臣!”後半句語氣忽地著重。
“那依秦大人之意呢?”又一臣子不緊不慢款然步出,也沒去看柔黛,徑自接過了口風,“異案查理係屬總都督之責,陛下又招了那揭下皇榜的道人進宮,為得便是協助總都督一同查理。”於此鼻息微哼,口裏恭謙,可語氣分明譏誚滿溢,“如此,也便不消你我徒徒擔憂了吧……”
“該責的正是他們!”那位看起來有些文弱的秦大人突忽開口,心知大家彼此對於總都督宇坤皆是不滿已久,便幹脆順杆照爬借題發揮,“自陛下旨意下達,至今已有這小半年的光景了,可曾見到一星半點查理結果?實乃總都督與那道人之過!”語盡憤憤然一甩袖,手裏的笏板作勢一摔,卻沒敢真摔。
畢竟是當著王的麵兒,畢竟是在朝堂,沒有人膽敢當真冒犯王的威儀,沒有人膽敢過分挑戰王的權威,即便是眼前幾位肱骨之臣也不能夠。這個道理,他們具是懂得。
“哎……責任不可全部推於總都督嘛!”身邊那位臣子不緊不慢訕訕接口,略停一下,對著柔黛執笏一拜,“依臣看,那道人就是個江湖騙子!總都督縱有籌謀,也被那道人哄騙幹擾的施展不得!我東遼皇宮又不是救濟營,不如哄他出宮,少在這裏騙吃騙喝平白誤事兒!”寬碩的袖口鶴翼扶搖般一展、又接連著負於身後,煞是豪氣幹雲正派非常!
這些臣子竟日連天拉幫結派慣了,堂下這二人分明是在一唱一和,目的隻有一個,借機貶損宇坤。期間意圖柔黛心裏清楚的跟明鏡兒似的,便不曾言語一字,隻含著一抹不知喜怒的平和目光,冷眼淡看事態發展。
“嗬……”一聲輕譏當空裏傳來。
這二位大臣同時轉身去顧,隻見一老臣緩緩然不屑。
“帛大人,你笑什麽?”沉默了須臾的秦大人忙不迭發問。
這帛大人聞言便挪步出列,笑意更勝:“我笑你們糊塗!”胡須一顫,甩手負後,“古來天人感應,東遼異事頻發乃陰陽失調之故,還查什麽!”
一語出口,滿殿皆驚。
誰也沒有想到,如此一個於王麵前、甚至於整個東遼麵前百般禁忌的問題,帛大人居然膽敢冒著天下之大不韙而信口言出!不消多說,這“陰陽失調”四字背後隱藏著何等陰霾深意,東遼國沒有誰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