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坤見幻兮訕訕笑開、不再多話,便也平下一口急氣,口吻緩和些許:“沒有人膽敢對王後娘娘加以冒犯,無論是您還是前王後,都不會有。”
“是啊娘娘!”清遠一個局外之人,當然無法明白其中幾多深意,隻當幻兮誤會了什麽,忙不迭按著宇坤話尾接口繼續,“這丸藥我前些日子便想給娘娘送去,可被娘娘拒絕。”他頓了下,也是好心,“沒有旁的意思,隻是帝宮近來瘴氣濃鬱,娘娘服一枚丹藥也好護身!”
“這是王的意思?”幻兮輕聲打斷,目色含傷。
宇坤聞言一個斂襟:“這是臣的意思。”他因心下諸多猜測,對這位王後娘娘已然有了彌深介懷,言起話來更沒了客氣,“不過,也是陛下的意思。”思緒一轉,他還是補了一句。
“嗬。”幻兮羽睫微揚,涼薄之意不達眼底。
心下自然明白這不是王的意思。但宇坤自己的意思,便也就等同於了王的意思。因為宇坤要做的事情,王從來都不會拒絕、更無從拂逆。
然而她終是什麽都沒有接口,輕移蓮步,極盡悠閑之態的走到清遠與宇坤中間,妃唇一糯:“也罷,你們不就是想要本宮服一粒丹藥麽?”軟款的語調晃碎了黯淡的天光,這副情態突令宇坤有了一瞬的心軟,可在這瞬間,幻兮已經抬袖探指,極快的從清遠手中錦盒裏取出丸藥擒在指間,微有停頓,旋即毫不猶豫的送入口中吞食下去。
分明知道這驅邪避妖丸不會令王後娘娘有事,但幻兮這副儼然赴死就義的威威場麵,還是讓清遠心下兀地揪痛:“娘娘……”他急忙伸手想要奪下丸藥,可幻兮已經入口,清遠撲了個空。
穿堂風四起,冰冷的碎雨順著軒窗縫隙被帶入了窘悶逼仄的室內,寒涼之感終於油升。
流蘇青絲貼著絕色臉盤紛飛繚亂,滄眸含水,幻兮笑的沁淚微殤:“滿意了?”
柔軟人聲打破了清遠有些麻木的神緒,他眉頭一皺又一展,側首對宇坤起了抱怨:“你看你看,我就說王後娘娘沒有問題沒有問題,你偏生不信我!怎麽樣?你自己看!”
宇坤也在這個空擋鎖了眉宇,他心知清遠的丹藥不會出錯,而王後娘娘確實也當著他的麵吞下了那丸藥。心下那些懷疑雖依舊未散,但也誠然再沒有理由繼續耽擱下去:“臣冒犯了。”他對幻兮抱拳一禮,嘴唇抿了一下,轉身離去。
眼見宇坤走遠,清遠煞是奈何的長長歎了口氣。自己原就不想陪他這一通胡鬧,看看,到頭來可不就是一場鬧劇麽!他搖搖頭,轉身對幻兮哈哈笑起:“王後娘娘,總都督他就是這樣,連我都不相……”
“啪——”
他還不曾將話說完,白淨側頰便突忽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惶然定睛,正對上幻兮那雙晃著碧水桃花、泛起殷紅血色的哀傷眸子。
這樣陰柔脆弱的王後娘娘……清遠在映像中還是頭次見到。
容不得他過多起念,幻兮已低低開言、音色沉仄:“雖然我不知你們在搞什麽名堂,但真的連你都要跟他們一起欺負我麽?”纖狹柳眉顰蹙一團,晃碎了琉璃樣的心。
在這一瞬,幻兮忽而心口一陣澀疼。真真實實的、從未有過的莫名的感觸,專屬於人類的感觸……這樣的情態原本不該她有,她的血是冷的、心是木的,不,她有心麽?
百感交集,幻兮心曲流離。忙惶惶然一轉柔身,足髁輕點,逃也樣奔進那一簾簾輕紗軟幕交疊覆蓋下的內殿寢室。在蓮轉足髁背身以對的這一彈指,她突然發現,她的麵上,竟然也有了淚光……
斑斑的,碎晶一樣。
殿外冷雨漸小,可肆虐天風又至,吹打撩撥的幾扇木格子窗簌簌悶響。
清遠呆呆的立在原地良久良久,恍然間忽覺自己竟承受不了一顆心的負重。他木然轉身,行屍走肉般向那過道回廊一步步挪出,忽地心曲千結、難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