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又一次做了騎士,送鍾玲回家。
他看著她走近樓道裏,準備要走。
“阿元!”鍾玲回身喊住了阿元。
“新年快樂。”她對他說。
阿元眼中有驚喜,應了一聲,“新年快樂!”
鍾玲朝阿元輕輕擺了擺,“路上小心。”
阿元臉上的笑容掩不住內心的激動,他頷首,笑著跟她擺了擺。
看著阿元走在雪中的背影,鍾玲想起了今晚在餐廳門口聽到的他和沙皮的對話。
沙皮一直認為四年前如果阿元在現場,毛北就不會出事。毛東臨走前對阿元千叮嚀萬囑咐要好好照顧毛北,可毛北出事的時候,阿元根本就不在現場。
沙皮固執的認為,阿元間接害死了毛北。
可是,隻有鍾玲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阿元是孤兒,毛東常常請他去毛北店裏吃飯,毛北出事那天,阿元並沒有跟毛東走,而是和幾個夥計留在店裏,毛北無辜慘死,阿元卻沒事,這事看在沙皮心裏就覺得格外堵得慌,他怪阿元沒有照顧好大哥,怪他在大難臨死前隻顧著自己逃。
可是鍾玲清楚,阿元之所以沒事不是因為逃走,而是因為他一直在陪著她。
鍾玲當年躲在火車站柱子後麵看著毛東和沙皮離開祈海,她蹲在地上大哭,可不曾想哭著哭著就看到了阿元居然出現在她眼前。在那時冰冷的季節裏,她冰涼的心隻想找個傾訴的地方,於是,鍾玲就把自己對毛東的心事講給了阿元聽。阿元一直陪著她,開導她。
這些年,他對她的好,她記在心裏。
但是她無法給他任何回應,她連一句能勸慰的話都說不出,因為,她自己不是也在犯同樣的錯嗎。
今晚,看到那兩個人的互動,她就知道,她已經被完全踢出局了。
打開樓道間的門,鍾玲輕輕轉身,將白茫茫的雪全部留在了身後。
***
毛東的背很溫暖,很有安全感。
梁桔緊緊環抱住他的脖頸,貼在他寬碩的背脊上。
“媽媽你看,叔叔背阿姨!”
旁邊路過的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指著梁桔和毛東,興高采烈地拉著媽媽的手,一個勁地說。
“叫姐姐!我是姐姐!”梁桔不樂意了,轉頭糾正小男孩的稱呼。
毛東低笑,背上的梁桔聽到他的笑聲悶悶的。
“叫我叔叔,叫你姐姐,那我跟你是什麽關係?”毛東故意捉弄梁桔。
梁桔雙臂緊緊抱著他,道:“我不管,我才沒有那麽老呢,我是姐姐!”
笑聲變大,毛東不打算和這個不講理的小東西繼續辯論了。
走在下雪的路上,梁桔覺得浪漫極了。
煙花綻放在頭頂的天空上,梁桔仰頭,就看到一個很大的煙花盛開,‘噗’的一聲。
“你看你看,好美啊!”她拍著毛東的肩膀雀躍道。
“你再亂動小心摔到你。”毛東使勁把梁桔往上顛了顛。
“我才不怕呢。”說是這麽說,可梁桔還是老實趴下,緊貼毛東的身上。
第一次保持這麽近距離的親密接觸,安靜下來,梁桔反而聽到了心跳聲。
她側臉緊貼他的背脊,聽到了兩種不同的心跳聲。
‘咚!咚!’堅強有力。
‘噗通!噗通!’心跳加快。
一步一步往梁桔家的方向走,很穩,很踏實。
又是一陣煙火,點燃了整個天空。
雪依舊紛紛下,伴隨著新年的到來。
遠處廣場倒計時顯示的時間是――離2014年,還剩下5秒。
5.4.3.2.10
煙花全部被釋放,爭先恐後地綻開在頭頂上的黑夜中,就像灑下了一大片彩色的織網,罩住了所有幸福的人。
毛東早已停住腳,背著梁桔觀看這一副難得的美景。
“新年快樂。”她靠近他的耳邊。
她呼出的冷氣全都溫熱了他的臉頰。
“新年快樂。”他溫柔以待。
還記得2014年的新年,在幹嘛嗎?
梁桔隻記得,那一天,她很開心,很興奮。
***
用鑰匙輕輕打開家門,客廳沒有開燈黑暗暗一片,梁桔以為父母肯定是睡下了。
悄悄的在玄關處換了鞋,她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貓著腰往自己臥室走,不料剛踏出三步,就聽到安靜的客廳忽然傳來‘啪嗒’一聲。
須臾間,周圍變得晝亮。
急忙用手擋住刺眼的光線,梁桔就聽到老媽嚴厲的聲音。
“幾點了,才回來?”
她眯著眼透過指縫往客廳瞧,見自家老媽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一臉不悅。
“媽,您怎麽還沒睡啊,都這麽晚了。”梁桔將鑰匙扔到玄關處的茶幾上,陪著笑容。
“你還知道晚?”
何梅睜開眼,斜眼打量梁桔,“你今晚幹什麽去了?跟誰出去的?”
“媽,我這不是趁著寒假多玩玩嗎。”梁桔往臥室探頭,“我爸呢?”
“在這呢!”
廚房門被拉開,梁誌富端著一碗熱湯從裏麵出來,見到閨女,笑得滿臉皺紋。“大閨女,快,把老爸這晚湯喝了,保證你睡得香甜香甜的。”
“嘿嘿,還是老爸好!”
梁桔剛想抬手去接,就聽到老媽重重的一咳,趕緊又把手縮了回去。
“梁誌富啊梁誌富,你就給我慣著她吧,這麽大的姑娘一天天玩到半夜回來,你還給她熬湯,她有功了她!”何梅指著梁桔,“老實說,你今晚到底幹嘛去了!”
“爸,你看媽!”
“好了好了。”
看母親勃然大怒的樣子,梁桔立馬縮著脖子往父親身後躲,果然,她爸擋在了她身前。
“教育孩子也得等白天吧,你看看,都這麽晚了,先讓咱閨女喝完湯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睡醒了,我跟你一塊訓她!”說著,梁誌富偷偷給梁桔遞個眼色,“還不給你媽賠不是,你看為了你,你媽都操了多少心。”
梁桔也不顧手裏的湯還熱乎,一口喝完,擦了嘴就往臥室跑。
“媽,我錯了,哎呀我好困,你就明天再訓我吧哈!老媽晚安!老爸!晚安!”
梁桔跑到臥室就關了房門,何梅被梁誌富攔在後麵,任一肚子氣此時也沒地方撒了。
“你就慣著她吧你!”
“好了,這麽晚你也不怕鄰居聽見笑話,趕緊回屋睡吧,閨女都這麽大了,自己有分寸。”
“有什麽分寸啊,有分寸她能這麽晚回家!”
梁桔趴在臥室房門上偷聽父母的對話,聽老媽聲音漸漸變弱,就猜到肯定是被老爸搞定了。
***
學校放了寒假,梁桔以為終於有大把時間可以陪毛東在一起,可是毛東的工作最近變得越來越忙,有幾次去他家裏發現冰箱什麽都沒有,隻有放在廚房裏的泡麵盒子越來越多。
再過半個月就要過年了,梁桔想著,要替他把家裏好好布置,就去超市買了許多日用品和過年的新物。
超市裏麵購買年貨的人相當多,個個都推著購物車車裏滿滿的東西。收銀前排了很長的隊,梁桔站在最後的位置,她閑的沒事玩手機給毛東發了短信,說下午會去他家,讓他晚上早點回來。毛東做起事來很專注,再加上工地附近信號不好,他很少會及時回短信,梁桔早已習以為常。
抬起頭無聊的打量四周,周圍都是買年貨的人,三三兩兩,買什麽的都有。這段時間她一直住在表姐家,表姐過幾天就出差回來了,梁桔琢磨著到時候應該用什麽理由去跟老媽講,老媽才能讓她可以隨便出來玩。
一直排到該她結賬了,梁桔也沒想到。
大包小卷從超市提著袋子出了超市門口,梁桔卻在出口對麵的馬路邊上意外看見了那輛騷包的跑車。
第三次,梁桔遇到了白斯。
她心裏腹誹,這究竟是真的有緣,還是他神通廣大能把她的行蹤摸得一清二楚。
眼熟的秘書從跑車後麵一輛商務車跑下來專門去替白斯開門,白斯從裏麵走出,這次,他並沒有拿拐杖。
梁桔懷疑,明明腿腳不好,還能一個人開車?
白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笑意盈盈站在馬路旁邊的梧桐樹下。
梁桔拎著袋子跟著人群過了馬路,梗著脖子直接繞過那輛大搖大擺停在馬路邊上的跑車去了旁邊的公交車站。
白斯手插口袋,似笑非笑望著她。
“梁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請把小姐倆字去掉,謝謝。”梁桔斜視一眼,將勒手的重物放到地上,甩了甩手,“白先生,今天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今天的白斯不僅沒拿拐杖,還戴了一副無框眼鏡,除了染得白色頭發和耳垂上反射陽光的耳釘,其餘打扮倒顯得他形象還蠻斯文。
白斯慢慢朝梁桔身邊走去,梁桔注意到他右腿略微有些跛。
腿上的殘缺並沒有破壞他身上的任何氣質,相反,他的裝扮和談吐,還有他誇張的頭發和象征性的耳釘都讓白斯整個人看上去與常人存zài了很大的差異,氣質非凡。
“我隻是希望能有機會多和你相處,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白斯站在梁桔麵前。
他微微側頭朝身後瞟了一眼,身後助手心靈感應似的上前就把梁桔腳邊的袋子提起。
“喂,你幹嘛!”梁桔嚇一跳,指著助理就大聲問。
她要把東西拿回來,卻被白斯伸手一攔,將梁桔半攔在懷裏。
“我送你。”
“謝謝,不用!還我東西!”他說的溫文爾雅,梁桔卻擺手跳出他的懷裏。
“梁小姐,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白斯攤開手掌。
“請叫我梁桔。”對他的好意梁桔隻想到一句話,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這個男人沒安什麽好心。
白斯放下手,嘴角噙著笑,“好,梁桔,我很想跟你成為朋友,希望你能給我這個機會,也算是為那天的事跟你道歉。”
說著,他居然朝梁桔半俯身,語氣鄭重。“對不起。”
他的神態並不像玩笑之意,倒讓梁桔有些尷尬。“你幹嘛這樣?”
白斯的舉動已經吸引了周邊人的注意,他直起身,說:“我隻是做我想做的而已。”
“你想跟我和好?”梁桔挑眉。
白斯聳肩,憋了憋嘴,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他模樣長得陰柔,隻是眼中一直蘊含一股說不上的味道,讓人不得不提著戒心。
梁桔覺得要是她再不原諒他,他就能做出其他冒失的舉動。於是,梁桔道:“那天的事我早不記在心上了,你用不著這樣。”
“那我可以送你回去嗎?”
“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拿這麽多東西,我們是朋友,我應該幫你。”
雖然不是下班高峰,可街上購置年貨的人很多,連出租車都很難能打到。
白斯說:“梁桔,我們是朋友,朋友就是要互幫互助。”
梁桔還從來沒遇到一個如此急迫要跟她成為朋友的人。她也沒自信到,她可以把這個男人迷到如此地步。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迫切的想要和我成朋友?”她抬了抬下巴,眼神中透著‘你不把話說清楚,我可不放心跟你玩’的意思。
白斯笑著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道:“因為你是阿東的女朋友,就是我的嫂子。”
‘嫂子’兩字,叫的讓梁桔心中竊喜。
“你是毛東的朋友?”梁桔從沒在毛東口中聽他提過白斯兩個字。
白斯側身,朝車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走吧,我們可以邊走邊說。”
秘書早把梁桔的東西放到了白斯的車上,梁桔想,既然是毛東的朋友那就是她的朋友,即使中間有蘭藍的關係,那她以後也可以不用再繼續把他當壞人一樣對待了。
車子是一輛跑車,梁桔第一次坐。
白斯雖然右腿不健全,可是居然不會影響他開車,這倒是讓梁桔小吃一驚。
倒擋,打轉方向盤,把車倒出馬路邊,動作一氣嗬成。
“腿是舊患,除了走起路來有些跛,生活上到沒有大礙。”
麵對殘缺,白斯表xiàn的很自然。
梁桔收回視線,略顯出不好意思。“你跟毛東是朋友,為什麽不去找他?”
“我們之間鬧了點矛盾,很久沒有聯係了。這次找到你可能有些冒犯,但是還是希望梁桔你可以幫我一個忙。”
“我幫忙?”梁桔狐疑地指著自己。
白斯頷首,“是的。”
“什麽忙?”
白斯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冷意,但隨即消失。
“讓我跟毛東和好。”
***
白斯把梁桔送到了毛東家的樓下,小區門口保安透過窗戶見到這麽騷包的跑車更是一個勁的朝車內探頭。
梁桔解開安全帶跟白斯道了謝,“你說的事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她笑得得意,白斯忍不住側頭笑著看她,“那謝謝你了,小嫂子。”
鏡片下狹長眼睛裏閃爍著捉摸不定的眼神,梁桔愣了愣,避開他朝她伸過來的手,“不客氣!”她笑答。
白斯收回手,臉上沒有尷尬,“我等你的好消息。”
坐電梯上樓,等梁桔拿著鑰匙準備開門的時候才聽到包裏手機的短信提示音。
毛東回的短信――‘今晚會很晚才回去,你吃飽後再等我。’
梁桔笑著立馬又給他回了一條――‘我晚上減肥,可以空著肚子等你。’
沒想到這次毛東的短信回得很快――‘餓著肚子,不怕我回來後你會吃得更多?’
梁桔噗嗤一聲笑出聲,這家夥是嫌棄她太能吃了?
‘滴滴’
又有一條短信進來――‘你再胖,我就背不動你了。’
真是越在一起時間長,梁桔就發現毛東這家夥越不像外表給人那麽冷淡。
‘背不動我找別人背!’梁桔忍著笑給他回了一句。
這次,短信沒有立馬發過來,梁桔等了一小會兒才重新拿著鑰匙打開家門。
推門,家裏的暖氣迎麵撲來,趕走了身上的涼氣。
換鞋進了屋,梁桔拎著好幾個塑料袋去了廚房,把東西放進冰箱洗了手,她才出來。
客廳整體裝修是暖色,淡黃色的沙發,淺色落地窗簾,還有窗戶前擺放的小書櫃和一張白色的書桌,上麵放了一台小型筆記本,這應該就是毛東的。毛東並沒有對原房東的家裏布置做太大改變,住了這麽久,他僅僅是把自己的東西整齊地擺放在某個角落,好似是隨時都要離開似的。
梁桔抱起沙發上的一個玩偶抱枕,這個還是她上次跟於言潔逛街時候看見有店pù打折順手買的。
梁桔現在每次看見好看的家居裝飾就想買,於言潔總說她好像把這裏當做了自己家,就連毛東都有幾次勸她,“這裏住不久,等攢了首付他就會去重新買房子,把這裏歸還給沙皮的朋友。”
“哎呀沒事啊,你就在這裏安心住吧。”有幾次她粗心順口回了一句,差點忘jì毛東還不知道這房子是她跟鍾玲一起給他租的。
梁桔靠在沙發上打開了客廳的電視,電視的聲音立馬充斥了整間房子,她終於覺得這裏不顯得那麽冷清了。
可沒有毛東在的時候,她總覺得,家,是格外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