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東在廣州那邊的生意最終還是賠了錢。
貨全部損失,廠家人跑了,一分錢沒追回來。
這筆生意的錢倒是有一大半沒給,但損失最大的,就是毛東要付給合作商幾倍的違約金。
加在一起,總共達到七位數。
自從那晚以後,梁桔已經有很多天再沒見過他了,沙皮說,毛東沒帶任何人,自己又去了一趟廣州。
合作商派人來拿違約金那天,是阿元出麵接待的他們。
阿元將兩三個矮胖操著一口港版普通話的男人接待到VIP包間,並且點了最好的酒水。
梁桔進去送酒水的時候,看見阿元一身正裝麵帶嚴sù的正在和對方談判,而對方帶的律師正拿著一本合約在讀著什麽。
不過,最引梁桔注意的還是,他們麵前茶幾上,擺著的兩張銀.行.卡。
梁桔知道,這卡的分量有多重。
在換衣間那個八卦的地方,她聽到了最新的傳聞。
那筆巨額賠償金一分不差全部賠償,自始至終,毛東都沒用過鍾玲的一分錢。
***
十一的第一天,北星來個新老板,一個戴著眼鏡大約有四十多歲的南方男人。
梁桔跟所有員工在新老板的帶領下開了一次生動的動員大會,會上,一些北星的老員工意料之中被以調整公司結構為由,辭退。
梁桔是實習生,還不一定能再幹幾天,索性幸免。
到了下班的點,她和阿嬌一起走出北星,阿嬌沒有被辭退,反而升成了領班。
“我跟你說,以後少跟她們聊天,這禍往往就是說出來的。”阿嬌嘴裏的‘她們’指的就是先前喜歡八卦的楊倩和梅梅。
梁桔輕輕頷首,很失意的模樣。
阿嬌今晚有人來接她,她就沒跟梁桔一起去車站。
沿著狹窄小路往前走,一路上,偶爾有幾盞路燈將漆黑的小路照的燈火璀璨。
前麵便利店的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豐田車,梁桔瞅一眼也沒在意,走過的時候隻是隨意往車裏瞟了一眼。
便利店的門從兩麵拉開,清脆的‘歡迎光臨’四個字從裏麵傳出,梁桔聞聲回過頭,陡然瞧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從裏麵徐徐走出,就這麽映在她的眼中。
已經有幾日未見過麵了,連梁桔自己都不曉得。
一身灰色運動服,手拿一盒煙的毛東正從便利店的台階上下來,看到她,微微一怔。
“剛下班?”他出乎意料地先跟她打了招呼。
毛東抬起眼看向梁桔,隻見梁桔一身休閑裝,怔怔站在路燈下。
她輕輕頷首。
他並沒有她想象中過的那樣糟,隻是略微清瘦了一些。
“你怎麽在這?”話一出口,梁桔又敏感地認為她不該這麽問。
“來買包煙。”毛東舉舉手裏的煙盒。
他並沒有過多的反應,隻是往車邊走,也沒有站住聊天的意思。
車門被打開,忽又關上,毛東站在車邊抬頭看向梁桔。
“你去哪,我送你?”他一反常態,倒是沒有了往日的淡漠。
“不用了,我坐公交車方便。”女孩子,怎麽說也得矜持一下。
“你回家?”
“嗯,十一放假了。”
毛東輕輕點了點頭,打開車門就上了車,沒一會兒,他開車揚長而去。
梁桔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忽地,狠狠跺腳。
他這人可真是木頭,一點情商沒有。
祈海市最近幾天降溫,晚上隻有十幾度,梁桔歎了口氣,提了提肩上的包,抱著雙臂低頭往車站走。
十一假期她因為要繼續在北星打工,就沒有回自己家住,正好表姐又出門旅遊,就去了表姐家。
今晚北星生意很好,因為服務生被辭退了一些新人又沒招上來,新老板就讓梁桔加班多幹了幾個小時。
剛才與毛東交談又浪費了一些時間,看看表,梁桔發現連最後一班車都快要趕不上了。
她抓著包就大步衝向遠處的公交車站,可身後傳來的一陣汽車行駛的聲音,讓她隱隱感覺不妙。
最後一班公交車從梁桔身後駛過往前快速開去,眼瞅車子停下,乘客陸續上車,梁桔的步子也加速起來。
可最後,她還是錯過了最後一般公交車。
眼瞅公交車關上車門,車子重新啟動,漸漸遠離她的目標。梁桔越跑,公交車似乎就開得越快,大晚上馬路上也沒多少車,她幹脆直接站在大馬路上看著公交車最終消失在黑夜的拐角裏。
梁桔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她氣還沒來得及喘穩,就聽身後一陣燥人的車鳴笛聲。
梁桔煩躁,心想這大馬路那麽寬你不走,為什麽要把車停到她身後!
她驀地回身,快速朝車的駕駛座,豎起中指!
世界在一瞬間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梁桔嘴角的譏笑還未完全展開,就已經卡在了希望的田野中。
天似乎更黑,氣溫似乎更冷了。
毛東人生第三次被人豎起中指,就是在這漆黑的入秋深夜。
***
秋天的夜晚空氣清冽,街道兩邊栽種的一顆顆綠樹從窗邊疾馳而過。
車內很安靜,沒有音樂也沒有廣播,梁桔咽了咽口水,眼睛偷瞄身邊正在開車的男人。
毛東習慣單手扶著方向盤,另隻胳膊搭在車窗玻璃上。他專心致誌地看著前麵的路,一點都未在意副駕駛位置上梁桔的小心思。
“我沒想到會是你在我後麵按喇叭。”想起方才車玻璃內毛東見到那根中指,眉眼間瞬間蒙上的一層吃驚,梁桔忽然憋不住地就想笑。
毛東按了按眉心,有些疲憊的樣子。
“我就是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哦?你不討厭我了?”
他今晚對她的態度,真的一反常態。
毛東淡淡看她一眼,道:“隻要別繼續說什麽還錢的事,話少點,安靜點,就可以。”
“那算了,不讓我說話還要我來幹嘛,我要下車!”
話雖出口,可梁桔行動上卻沒有半點要下車的意思。
毛東輕笑,“必須得承認,跟你喝酒,確實不錯。”
“承認了?”
“嗯,承認了。”
“那還不錯。”
毛東把車開到了他常去的海邊。
秋天夜晚的大海溫度很低,兩個人陸續下車。
一陣陣海風將額前的頭發吹起,梁桔有些冷,抱著肩膀搓著胳膊,毛東從車後座拿出了一件外套遞給她。
“謝謝。”
那衣服披在肩上,瞬間感覺有一種溫暖,還帶著他的溫度。
毛東倚在車蓋上,點了一根煙,半仰起頭,抽了一口。
“陪我說說話吧。”他說。
海風吹起海浪的聲音陣陣傳來,夜晚的寧靜讓大海的聲音更顯動聽。
借著車頭燈照起的光束,梁桔看著他。
她隱約從他身上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毛東。
孤獨,寂寥,悲傷,無助。
梁桔隨著毛東走到沙灘上,波光粼粼的海麵上盡是月光的照射,坐在沙灘上仰望星空,梁桔明顯覺得,這跟沙皮在一起是不一樣的感覺。
她舉著雙臂低呼一聲,向後仰躺在柔軟的沙灘上,“好舒服!”
毛東眼中有淡淡的笑意,坐在她身邊。
他遞給她一瓶啤酒,毛東買的是玻璃瓶的大瓶啤酒,梁桔一看就知道他心情低落。
兩個人都是沉默的喝完半瓶,梁桔側頭看著他,他隻是望著大海不斷地喝酒。
梁桔咳了一聲,道:“我不是純粹陪喝的,聊兩句吧,不然這樣會悶死的。”
“聊什麽?”毛東回望她,眼睛黑白分明。
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並排坐,這麽近距離的兩個人互相對視。
在漆黑的夜裏,在月光朦朧的照耀下,她看著他的眼睛,他黑眸如曜石般閃爍,眼中倒映的有燈光,有大海,還有,她的影子。
“隨你,你想聊什麽,我就陪你聊什麽。”一陣海風迎麵拂來,梁桔緊了緊身上的外套。
他依舊在看她,把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喝了一口酒。
“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梁桔嘴裏的酒差點一口噴出來,她險些嗆著,大聲咳了幾聲。
“你,你說什麽?”
毛東笑著給她拍了拍後背,梁桔見他笑,吃驚地張嘴指著他,“你你居然也會笑!”
他們見麵那麽多次,頭一次,她看見他笑。
毛東大笑一聲,看著她,眼中滿滿的全是笑意。“你怎麽一喝酒就變傻?”
“哪,哪有!”
連續語塞三次,梁桔側回臉,臉上一陣熱意,也不知是不是被海風吹得。
毛東收回放在梁桔背上的手,繼續望著大海,喝手中的啤酒。
“你還記得我喜歡你?”梁桔怯怯地問。
毛東胳膊搭在彎起的腿上,抿著嘴低笑,“你還真以為我是塊木頭。”
“那你,你是故意給我接近你的機會?”第四次,她語塞了。
毛東側臉看著她,目光專注。
莫非他也?梁桔偷笑,用喝酒來掩飾了自己的小心跳。
他緩緩地說:“你很像我幾年前遇到的一個女孩。”
“哦?”她詫異。
“很多年以前了,應該是2009年”他抬頭斜斜望著繁星點點的天空,目光深邃。
梁桔依稀記得沙皮說過,毛東的大哥毛北,就是在2009年出的事。
她想找個話題把尷尬化解,可過了一會兒,隻聽毛東繼續道:“那次我一個人在街上溜達,遇上了個剛和男朋友分手的小丫頭,她性格真急,不管不顧就衝到馬路上,我看不過,就上去把她拽回來。”
梁桔手裏的酒再也沒有喝一口,她怔怔地聽他把故事講完,沒插一句話。
“誰知道那小姑娘不僅沒有謝我,還給我”毛東轉頭,笑著看梁桔,“還給我比了一個你習慣的手勢。”
他笑,問:“是不是很巧?”
梁桔完全怔住,沒有一點反應。
他舉手在她眼前擺擺,“你怎麽了?”
梁桔微窘,低頭訥訥地問:“她,是不是還是個高中生?”
“你怎麽知道?”
“你覺得我長得像她?”
毛東點頭,輕笑,“你怎麽又知道?”
“那你是喜歡她了?”梁桔抿抿唇,很認真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