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您老教訓的是。作為一個長輩,我實在不應該跟沫兒那丫頭一般見識,最後還把她惹哭,真的是太不應該了。”
昏暗的燈光下,幾隻即將燃盡的蠟燭燭火隨風而動,偌大的黃紙鋪裏,夏天和一個臉塗紅腮的白紙人相視而坐,秉燭夜談,看起來格外溫馨。
掀桌,溫馨你妹啊,哪裏溫馨了,這畫風看起來好恐怖啊,有沒有!
白紙人那殷虹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沒關係,誰讓你也隻是個孩子。”
夏天無奈,被一個生前不知活了多久,死後又不知存在多久的鬼魂稱為孩子,這還真是讓人無法反駁的話題。
“趙老,您來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啊!您看您訓也訓了,罵也罵了。”
白紙人晃動著殷虹的雙唇:“我此次前來,全是因為受無崖子那小鬼的委托,來給你上課,誰讓你入門近月,卻隻知修煉,不知學習,連河童都認不出來,簡直給宗門丟臉。”
夏天感覺心累:“趙老,您是不知道啊,自從我拜師之後,我師傅就丟下我不管,獨自跑到烏克蘭欣賞美女,您讓我去哪學這些東西。”
白紙人認同的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這種事那小鬼完全做的出來,怪不得他要用一個人情來換我教你這些常識,怎麽說我也是宗門的守護靈,有必要對你負責。”
夏天有些詫異:“您說您是守護靈,還是我們宗門的守護靈?”
白紙人端坐於椅子上,那慘白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不錯,老朽正是無常界的守護靈,從你師傅在的時候,老朽便已存在於此。”
夏天不恥下問:“您快跟我講講,這守護靈是什麽,聽起來就很高大上的樣子。”
白紙人端起桌上飄散熱氣的香茗,放在鼻端聞了聞,接著開口。
“人都知道,鬼分為孤魂野鬼,厲鬼,陰魂,這是人們所認真的常識,也是人們給鬼劃分的界限。其實並不盡然。”
“鬼的變化多種多樣,有以守護的方式跟著自己的後代或是和自己有緣的人,這樣靈魂就被稱之為守護靈,而我恰恰就是一個守護靈。”
“有生前身具豐功偉績在死後留為傳說,已成信仰對象的英雄,這一類則被稱為英靈。”
“有技可進乎道,藝可通乎神的靈鬼,他們皆是生前在某一技術領域內,技藝達到技近乎道的水平,死後亦被天道所鍾愛,成為靈鬼,可以修行鬼道,直達大道之盡頭。”
夏天適時的問道:“怎麽鬼也能修煉的?從沒聽說過啊。”
白紙人陰森森的笑著:“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你沒聽說過的多了,那是因為你自身見識淺薄,再說,你仔細想想那些小說中的故事,難道真的都是假的不成?沒見到你師傅之前,你不也是和常人一樣,不相信這世上有鬼。”
夏天激動的問:“難道那些小說中講的修真,鬼修什麽的都是真的?那古代流傳的神話故事難道也是真的不成?”
白紙人淡定的說:“有些事是真的,有些則是世人因對未知的恐懼而杜撰(zhuàn)出來的。”
“就好比修真,那不過是人們對長生不死的期許罷了,連鬼都無法長生,更遑論人類。不過人類寫的東西還是有些可取之處,比如以技入道。”
“既然說道靈鬼,那我就不得不跟你說起咱們無常界的宗旨,無常界又稱無償界,我們宗門所遵的宗旨就是將那些非物質文化遺產很好的傳遞下去,為了能夠更好的傳遞文化藝術,我們完全采取無償的手段,所以又被別的宗門稱為無償界。不過,這也是我們與其他宗門的衝突所在,別的宗門求財,無常界卻免費幫人,難免被人詬病。”
“而那些靈鬼則是我們最佳的合作夥伴。通常它們會對無常界之人附身,通過本門之人的身體去傳遞靈鬼們的手藝,而這也是為何無常界的門人幫助越多鬼魂,自身也就越強大的原因。”
媽蛋,突然有種被騙的感覺,和淡淡的憂傷是怎麽回事。雖然趙老的解釋和無崖子老鬼的說法一般無二,但為何夏天還是有種被騙了的感覺。合著我隻是個運轉軟件的載體,被靈鬼附身,聽著就好憂傷。
白紙人到底是經曆過風浪的人,瞬間就看出了夏天心中的不甘。
“你根本不必如此介懷,要知道你可是傳道之人,那些古之文明的驚人技藝,在你手中重現天人,是多麽偉大的事情。想想那些精通琴棋書畫;各種手藝;醫術功夫的靈鬼,通過你的努力,將自身一生所學傳承給世人,那種偉大的成就感,你還有什麽好不甘的!”
夏天釋然了,是啊,作為一個連接曆史和現代的傳道者,這種經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的。
“趙老,您教訓的是,是我太小心眼了,我不該生師傅他老人家的氣,更何況他也沒有騙我,隻是沒有將這一切說明罷了,我有什麽資格生他老人家的氣。何況作為一個無常界的門徒,去傳遞古之技藝,讓那些非物質文化遺產得以傳承,這偉大的使命感,也足以讓我自豪。”
白紙人晃動著僵硬的脖子,點了點頭:“你能這樣想就好,要知道曆代無常界的門人,都是身具功德之人,他們就算各有各的毛病,性格上有各自的瑕疵,但也難掩他們的功績,在大是大非上,沒有一個人會出問題。”
夏天有些羞愧,他承認自己因為趙老的話,對師傅產生了不滿,實在是因為無崖子的話,讓他產生了各種幻想。他以為跟鬼做交易來獲得各種能力,就跟第一次與唐風做交易一樣簡單,隻是簡單的出手懲戒一些小偷和公車之狼,就獲得了唐門三十六手這樣強大的技能。沒想到卻是要讓各種靈鬼附身,去對別人進行言傳身教,以此來得到那些靈鬼的能力。這與他的想法有很大出入,所以才會在瞬間對無崖子生出了強烈的不滿,有種莫名被騙的感覺。
夏天又想到了蘇沫兒這丫頭,這孩子都快成了他的心魔,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讓對方回歸正軌,起碼要對生死有正確的認識,蘇沫兒那丫頭對生命的態度實在太冷淡了。
夏天用懇切的語氣問道:“趙老,您能給我講講蘇沫兒那丫頭的事嗎,我知道,師傅既然能夠聯係到她,就肯定知道不少關於她的事情,我覺得我有必要讓她改變,不能再讓她這樣下去,要不然早晚會出問題。”
趙老大笑,他所附身的白紙人看起來笑容更柔和了點,活像個彌勒佛。
“我還以為你小子會堅持不問呢,沒想到你還是蠻關係那小姑娘的嘛,那你還成天跟人吵架。”
夏天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您也知道,我連個女性朋友都沒有,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跟女孩子打交道,何況那孩子整天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把自己冰封起來,完全看不到一點孩子的童真,整天對我指手畫腳的,我實在是氣不過才會跟她吵起來的。”
趙老繼續笑道:“好了,別解釋了,解釋就是掩飾。你可不隻跟人家小姑娘吵架那麽簡單,還把人家打哭了,這我沒說錯吧!”
夏天急忙辯解:“我可沒想打她,我隻是輕輕的彈了她一下而已。”
趙老搖了搖那紙板做的有些僵硬的腦袋:“你啊你,讓我說你什麽好,怪不得那小丫頭說你是長不大的孩子。不過,你倆倒挺像的,無論是命運還是脾氣。”
夏天不解的問:“我倆挺像?我可沒看出來,我哪有她那麽大脾氣,整天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一副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樣子。”
趙老解釋道:“我說你倆像,不是現在的你和她做比較,而是你父母去世後,你自暴自棄的那段時間。想想,你都做過些什麽,還想不明白?”
聽了趙老的話,夏天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那段時間對他來說,簡直猶如身陷地獄。
父母不在,沒有依靠,在學校裏被人收保護費,實在沒錢,給不出來,就被對方見一次打一次。每次校服上渾身是血,還不敢讓年邁的爺爺奶奶看見,怕他們擔驚受怕,總是在深夜十二點之後回家,一個人悄悄的將衣服洗淨,第二天又早早的穿著還沒幹透的衣服上學。
明明是自己被打,老師卻不管這些,隻說為什麽那些人不找別人,偏偏找你?難道不是你自身的問題?
嗬嗬!是啊,是我自身的問題,因為我最大的依靠――父母,已經全都不在了,所以,被視為弱小的我,才會被人欺辱。
於是,年幼無知的少年,開始走向了自我毀滅的道路,厭惡著整個世界,厭惡著所遭受的一切。自甘墮落,別人搶我,那我就去搶更弱小的人好了。
盡管明白,這一切都不應該,可是有什麽辦法。如果不這麽做,就隻會一次次的挨打。
盡管對那些被搶的人感同身受,心裏一次次的刺痛,可是,他想要活下去……活的比任何人都好。
因為年邁的爺爺奶奶,每天頂著烈日寒風,用那蹣跚的腳步爬著六層樓梯,去撿破爛,用本就瘦弱的肩膀支撐著他的未來,供他衣食住行念書上學。他無以為報,隻能微笑著努力的活下去。
所以他心疼每一個不開心卻依然微笑的孩子。
那時的他,厭惡著世間的一切罪惡,厭惡著自身的改變,沒有人能理解他,世人對他永遠隻有指責和怒罵,就連爺爺奶奶也無數次為他落下怒其不爭的淚水。
世人常說,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因為別人永遠看不到他默默流淚的樣子,隻看到了他被人打,被打就一定是因為你自身的原因,為何那些人隻找你?因為,你是個壞孩子,這是別人眼中的觀點,眾口鑠金,留給他的永遠是背後的指點和議論。千夫所指,不外如是。
夏天回過神來,擦去眼角的淚水:“難道,那孩子也?”
趙老歎息道:“哎,不錯,那孩子跟你一樣,也是個孤兒,父母都不在了,人又長得漂亮。你也知道現在的學校,學生們處處攀比,那孩子長得那麽漂亮,就算沒罪,也會變得有罪。因為……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裏,弱小是罪。你也經曆過背叛,明明是別人搶了錢,卻推脫到你身上,因為你沒有父母,沒有依靠,去同情被搶的人,這在他們看來,無異於是傷口撒鹽。於是在被搶者的口中,搶錢得人變成了你。沒有力量……溫柔是罪。”
“那孩子如同你一般溫柔,是個好孩子呢。可惜,年幼的心卻屢受打擊,導致她將自己的心門緊閉。別看她整天冷冰冰的,看起來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其實比誰都脆弱。”
夏天聽的一陣陣揪心,真的是感同身受,他完全能體會到蘇沫兒都經曆過些什麽,再想想新聞裏屢屢發生的校園暴力事件,他真想馬上就見到沫兒那丫頭,把她抱人懷中,好好的憐惜一番。
夏天迫切的問道:“趙老,您一定知道怎麽才能找到沫兒對吧,快告訴我,我想快點兒見到她,以後那孩子的笑容由我來守護!”
趙老欣慰的笑了,那明明是白紙剪成的白紙人竟然落下了淚滴。
“第二中學,那孩子在第二中學念書,最近應該在學校裏補課,你去學校應該能找到她。”
可惜夜色漸深,夏天有些遺憾的想:今天恐怕是見不到蘇沫兒那可愛的丫頭了,隻能明天在去學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