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的痛苦隻有自己清楚。
它靠時間撫平,無處不在,疼痛時刻牽引著你,所有有關回憶的,都會成為發病的誘因。
***
再次醒來梁桔隻覺臉上冰冰涼,她擁著被子翻個身以為睡得還是自家那張舒適的雙人床上,可誰知,伸手觸摸到的居然隻有光滑的肌膚。
迷迷糊糊睜開眼,觸眼可及的是陌生的牆壁和窗簾。梁桔眨巴下眼睛,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腦袋有幾秒的停滯,忽地,電視劇裏那些慣有的情節迅速閃入大腦,她驀地從床上一咕嚕坐起。
該不會是…被人奸了吧?
腰上一陣劇痛,掀開被子,觸目可及的不僅有她前一天穿的內衣內褲,還有腰上腿上的一大片淤青。
“我靠,這未免也太激烈了!”梁桔心裏一陣慌張。
她惶恐地朝四周看,房間很陌生,一看就屬於賓館的其中一間房。
忽然,背對床的一側有開門的聲音,梁桔迅速拉起被子側頭望去。
一身白衣黑褲的男人從門外走進,他握著門把手的小臂粗壯有力肌肉結實,一看就是經過常年運動才會保持的。
男人的個子很高,修長的雙腿被剪裁合身的西褲包裹,梁桔坐在床上望去,他的頭已經快到酒店房門的高度了。
走近,他身上還帶有一股清晨雨後泥土濕潤的味道。
“你醒了?”
他淡淡看她一眼,那一眼,梁桔仿若瞬間陷入到他黑眸中的沼澤裏。
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寬碩的肩膀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他走向房間的一把椅子前坐下,梁桔注意到他手上還有一些水珠,模樣看上去很疲憊。
“你是誰?”她警惕地問。
他不說話,隻是抬眼瞥了她一眼。
梁桔不是保守的人,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如果真如她想的那樣能睡這樣一個男人,那她也值了。
可忽然,又想起了孫琦…
那個負心漢。
昨晚那些不堪入眼的畫麵像電影一般重現腦海,臉上的一巴掌,至今隱隱作痛。
毛東在這裏熬了整整後半夜,梁桔有些發燒,他用毛巾冷敷在她額頭上,又問服務員要來厚被子給她捂汗,折騰了幾個小時她的燒退了,他卻累得不行。
見梁桔伸手撫臉,毛東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捏了捏鼻梁,閉目養神。
“現在知道疼了?”他以為她摸得是昨晚受傷的地方。
意識到是這個男人在說話,梁桔倒是表xiàn得很大方。
她放下手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看向毛東。
“我昨晚,把你睡了?”
剛有一點睡意就被她這麽一句話趕走了,毛東睜開眼打量床上的女孩,竟然想笑。
也就二十出頭,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短發,很瘦,尖尖的下巴,眼睛不算太大鼻梁也不算太高,乍眼一看也就一路人的長相,絲毫不起眼,可偏偏一張小嘴有些伶牙俐齒,跟他記憶中的那個女孩有幾分的相似。
見毛東看著自己,梁桔又硬著頭皮說了一句:“別害怕,我會對你負責。”
毛東徹底無語。
“你確定是你把我睡了?”他反問她,擦去手上的水珠。
“不然呢?”梁桔咽了咽口水,梗起脖子。
不是梁桔害怕這男人,而是他的氣場著實太大,壓得人都不敢輕yì呼吸。
他立體的五官在梁桔看來有些嚴sù,又因為他皮膚偏黑,頭發很短,說起話來沒有一點溫柔之意,整體給人感覺就是兩個字。
嚇人!
毛東不以為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喝一口水,看著床上的梁桔,問:“你喝醉就喜歡把自己當沙包打嗎?”
冰涼的水沿著喉嚨下肚頓感精神,毛東瞧著梁桔,再次問道:“你就不怕把自己撞死?”
“啊?!”
梁桔再次沒有跟上這個男人的思維,她低頭看自己身上的傷,滿臉疑惑。
想起昨晚的場景,毛東一時沒忍住,竟站在那笑出了聲。
——
昨晚,當毛東問完梁桔那個問題之後,梁桔居然噗通一聲坐在地上開始捂著臉大哭。
她的舉動,著實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呆了。
毛東真的不知道,為什麽一個晚上,這個女孩就能在他麵前演變出這麽多不同的性格。
地上的梁桔不再像幾分鍾前那樣風情萬種,她就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周圍不知情的人紛紛朝毛東投來鄙夷的眼光,毛東恨不得上去直接拉她。
“喂,快起來。”
他實在不想讓大家誤以為是他對她做了什麽,於是好心蹲下去要扶她,誰知
梁桔驀地從地上蹦起來,真的是蹦起來,還差點撞到了毛東的下巴。
毛東徹底相信,她是真的喝醉了。
不然現在怎麽會把自己當成沙包一樣不停往牆上撞,邊撞還邊吼:“你們男人都是混蛋,不長心的大混蛋!我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她是真敢下手,就連站在一旁看著的毛東都覺得渾身疼。
最後,梁桔筋疲力盡了,才坐在地上睡了過去。
毛東送她來酒店的路上,她還不客氣的吐了她自己一身。
——
手機突然響,打斷了毛東對前一晚精彩一幕的敘述。
他放下水杯接了電話。
床上的梁桔離他不是很近,聽不清電話裏的聲音,隻是一直好奇地望著他。
毛東側身倚在桌邊的身姿看上去很迷人,特別是兩條隱蔽在黑色西褲下的長腿此時正一條彎曲一條直立地靠在那。
簡直就是一個典型的型男。
喝完最後一口水,毛東將水杯放到桌上,準備離開。
“枕邊放了消炎藥,服務員會來給你送早餐,幹洗的衣服也能送來。”
見他要走,梁桔急忙喊:“等等!”
毛東沒理她,打開門就往外走,隻是關門前又回身警告她,“與其想著怎麽占便宜,還不如好好讀書。”
占便宜?他沒頭沒腦的話讓梁桔更是一頭霧水。
梁桔坐在床上抓著頭發,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她怎麽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那樣瘋狂的事?!
還有,他最後的一句話不單純指的就是昨晚那事吧?
這明顯是一語雙關。
莫非她昨晚占他便宜了?
***
幸虧爸媽這幾天跟隨旅遊團出去玩,梁桔這才躲過一劫,不然就憑梁媽那火爆脾氣,知道她整夜沒回家還指不定會把家裏鬧出個人仰馬翻。
她家現在的房子是父親梁誌富所在的單位,祈海鋼鐵廠兩年前給發的職工房,那個時候單位還施行給在廠滿七年以上的員工發單位房的福利。其實梁誌富的工齡已經超過了二十年又是個部門小領導,按理說這福利原本應該早就享有,可父親每次都把名額讓給了廠裏其他需要幫助的員工,直到前年,終於趕上了最後一波,不過,這也有梁桔母親的功勞。
梁桔還記得,他媽半夜掐著腰站在大門口指著她爸,“你要是這次再不給我把房子要出來,我就跟你閨女搬出去住!”
這也不怪梁媽貪慕虛榮,她家原來的房子是個老房子,一到下雨壞天,那雨水就順著滿牆往下淌,外麵下大雨屋裏下小雨,因為房子潮濕,梁媽還得了皮膚病。
新下來的房子麵積一百多平,裝修簡單,一家三口住的不大不小剛剛好。
回來的路上梁桔碰到了不少梁爸爸的工友,看見叔叔阿姨,她都笑著跟他們打招呼。
“桔子,你這臉是咋了?”有一位相熟的阿姨拉住她問。
梁桔幹笑,用手捂住臉,“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
“桔子,你爸啥時候回來啊,這幾天沒人跟我下棋,手都癢癢了。”爸爸常年的棋友看見梁桔趕緊拉著她問。
“我爸再過一周就回來了,叔叔您放心吧,我保證把您的話準確無誤地傳給我爸!”
無論梁桔在外麵玩的有多瘋,在長輩麵前,她總是會很好地扮演一個乖孩子。
新房子在六樓,打開家門,房子空寥寥的,一如此刻的心。
牆上的鍾表在滴答滴答地響,臨走前窗戶忘jì關,客廳的窗台邊吹進了幾片樹葉。
梁桔看著那幾片枯萎的葉子,從昨晚一直假扮堅強的心一點點消沉了下去。
推門進房,失力地倒在床上,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還是昨晚那些場景。
她可以對別人說沒關係,可以表麵裝的很瀟灑,可以假扮好孩子繼續和叔叔阿姨打招呼,甚至等再次見到孫琦她都可以泰然自若地與他擦肩而過,然而,當四下無人的時候,她卻做不到安然無事。
她難受,隻有自己知道。
從書架第三架子裏拿出藏好的鑰匙,打開書桌下帶鎖的抽屜,取出裏麵的東西。
一見鍾情的愛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們在健身房認識,當時,他還是她的體能教練。梁桔用自己所有的零花錢去報了他的課,隻因為孫琦說,他沒完成業績需要她的幫助。
彼此沒有任何深入了解的情況下,他們就草率的決定在一起。
直到昨天發生這一qiē之前,他都對她很好,溫柔體貼,就像每一段愛情剛開始那樣,他們如膠似漆,無時無刻不希望能在一起。
他說話很好聽,也很會對梁桔說一些甜言蜜語,跟他在一起,她有種被寵愛的感覺。
孫琦身上全是吸引梁桔的地方,他充滿神秘和誘惑,讓梁桔情不自禁。
孫琦想要換工作她大力支持,第一個月找不到工作她擔心他有壓力,二話沒說舍下自己的錢供他吃住,錢不夠,她打工,問父母朋友借,到現在她還欠於言潔一千多元。
從抽屜裏取出一個紅色的盒子,裏麵裝的是他們一起看過的電影留下的電影票和三個筆記本。
自從他們在一起,每一天,她都會認真地記下每一件事情。
她天真的想要記住這些,等幾年以後他的生日,她送給他。
筆記本不厚,一頁一頁,寫滿了字。
她記得,有一次他們聊到深夜,梁桔的電話死機信息發不出去,等第二天好的時候她一下收到了二十餘條信息,全是他發的,他擔心她是不是出事了。
後來,她就把這二十多條信息全記了下來,也是從那以後,她更加希望能記住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窗外有汽車駛過的聲音,有小孩子嬉鬧的叫聲,也有樹上知了的鳴叫。
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樹葉縫隙間透射下來,照在手裏的筆記本上。梁桔坐在書桌前,抬手輕輕摩挲每一頁,工工整整的筆記,認真地記下了他們過去的一qiē。
兩年的時間,很長,長的好似共同經曆了許多,太短,來不及抓住,已經流逝。
抽屜裏還有另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那是她為他準備的生日禮物。
盒子用漂亮的亮紙包裝,還是梁桔親手選的彩紙和彩帶,親手打包。
當時選禮物時的心情,她記憶猶新。
禮物連同筆記本還有電影票,梁桔把有關他的東西都擺在了桌上。
孫琦給她買過很多禮物,其中最有意義的是一部手機,一個現在擺在床頭的史努比玩偶,還有一個,就是擺在書桌上可以天天看到卻從來都沒用過的發卡。
從家裏的儲物櫃旁騰出了一個大的箱子,梁桔把它們統統仍進紙殼箱裏。
結束了,她希望她身邊不會再有他的任何痕跡。
收拾棄物,把曾經寶貝的東西都扔掉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她形容不出來。
手機暫時還不能扔,等她把裏麵的東西都導入電腦裏,她就決定去買部新的。
梁桔搬著箱子去玄關處換了鞋打算把東西扔到樓下,可鞋櫃沒關好,有什麽東西從裏麵掉出來噗咚一響。
低頭看,是一把雨傘。
一個多星期前的那個雨天,孫琦撐著傘在雨中等她。
知道她沒帶雨具,他急急忙忙從單位跑出來,等梁桔看見他的時候他膝蓋以下全濕了。他顧不得其他隻想著把雨傘讓給她,不讓她被雨澆到。
那個雨天,她大膽的踮起腳尖在大街上主動親他,他們不顧路人的側目,在雨中緊緊擁吻。
後來兩個人都感冒了,她卻躺在宿舍床上一直笑,心裏滿滿的全是那天的甜蜜。
雨傘一直沒還給孫琦,梁桔以為,他們還有很多的時間。
白色透明雨傘在手中變得模糊,眼前所有的景象像是蒙了一層霧,梁桔狠吸口氣,打開門,把傘扔了出去。
她不敢再回想,她害怕,眼淚會流下來。
她對別人說自己不會輕yì對一個男人動心,可又有誰知道,她是害怕極了這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她不是不輕yì動心,而是看不清男人的心。
收垃圾的老奶奶見箱子裏居然還有幾套嶄新的衣服,就問梁桔,“孩子,這麽好的衣服你都不要了?”
梁桔沒回身,隻是擺擺手。
不要了。
是不敢再要了。
衣服是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第一次親吻,還有那個雨天穿的,她統統都不要了。
一連幾天,梁桔都沒有踏出家門半步,於言潔打過幾次電話問她要不要去看周傑倫的演唱會,她拒絕了。
周傑倫是梁桔的偶像,孫琦曾答應今年一定會陪她一起去看,梁桔早就把買票的錢攢好了,可現在…
“潔潔,過幾天,我會把欠你的錢都還給你。”
“啊?桔子,我不著急…”
該還的,總是要還。
表姐打來電話時梁桔正躺在床上失神地望著天花板,已經記不清,她連續幾天每天過著如此重複的生活。
不想吃飯,不想出門,似乎一qiē都變得沒那麽重要。她隻想待在家裏。
“桔子,我過幾天要出差了,你幫姐照顧幾天多多唄。”
梁桔拿著電話也不知道究竟聽進去多少,隻是隨口嗯了一聲。
“那行,那我後天把鑰匙送過去,多多這幾天要減肥,你每天都要帶它出去多溜溜,還有,一天喂兩頓,早上七點半晚上七點半,家裏的狗糧跟零食我都買好了,對了,千萬別忘jì每天早上都要喂它一個雞蛋黃,那是對它毛發好的,還有,出門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栓繩子…”
表姐嘰嘰喳喳在電話裏囉嗦個沒完,梁桔翻個身將電話擱到枕頭底下。
***
這幾日正趕上祈海市罕見的高溫,陽光直射在大地,整個城市都像著了火一樣。
臉上的淤青漸漸消了,梁桔幾天沒出門,刺眼的陽光照得她頭暈目眩。
她坐在公交車窗邊的位置,迎麵撲來的熱風讓人昏昏欲睡。電話響的時候,沒仔細看她就直接接通。
“喂,是我。”
電話那端是一個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