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躺在床上,寶灩端著蜂蜜水喂了好幾次都沒沒喂進去,那蜂蜜水卻沿著他軍裝的領口一直流到了後頸上,七巧忙拿了帕子去給他擦,薛紹的頭卻一歪,閉著眼睛皺眉低喝道:“出去……”
孫良平看不下去了,走過去低聲勸道:“大少,喝點蜂蜜水解解酒吧……”
薛紹身子卻一扭,抱著被子轉了過去。
薛紹這是第一次喝成這個樣子回家,他這樣說了,孫良平便不敢再動,低頭看了一眼福叔,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福叔也知道薛紹的脾氣,於是轉身對寶灩和七巧說道:“你們兩個在這伺候著吧,大少要是清醒一點的話,就著人去叫我……”
寶灩答應了,就要把醒酒湯端下去溫著。
薛紹的身上還穿著軍裝,一身的酒氣,就那麽大刺刺地睡在自己的床上,範煙喬瞬間覺得渾身都不舒服起來。尤其是當她看到那蜂蜜水流到他的衣服裏的時候,心裏更如同有無數的螞蟻在來回爬一樣的難受。
她知道他們是忌憚薛紹的脾氣,可是醉酒的人,都神智不清軟成一灘爛泥了,哪還有什麽力氣去罵人去發脾氣了,左不過是嘴上抖抖威風罷了。再者說了,如果就任他這樣睡過去的話,明天萬一頭疼起來,那豈不是心情很糟糕?以他的脾氣,範煙喬估計他到時怕是連和她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了。
想到這裏,範煙喬伸手一把拉住寶灩的衣袖低聲說道:“這樣不行……你放下吧,我來試試……”
“可是……大少他會生氣的……”寶灩還是有些害怕薛紹發火。
範煙喬擺擺手:“沒事的,給我吧,我以前經常見我母親伺候父親,若是現在不把醒酒湯和蜂蜜水灌進去的話……明早頭疼就更不妙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對孫良平說道:“孫副官,你去把他的身子扶起來,我給他喂……”
孫良平聽了,沉默了一下,然後走到床邊伸手拉著薛紹的手臂想要把他拉起來,可是手指剛一搭上他的胳膊,就聽薛紹將頭埋在枕頭裏,低聲說道:“出去……”
孫良平看了一眼範煙喬,將手慢慢收回來,嘴裏輕聲說道:“還是……先這樣吧……”
範煙喬皺了皺眉,沉著臉伸過手去,一把揪住薛紹軍裝上硬硬的衣領,咬著牙將他提了起來。
薛紹的眼睛猛地睜開,眉頭緊蹙,剛要發火,就聽範煙喬厲聲說道:“把蜂蜜水喝了再睡!”
薛紹被她吼得一愣,福叔和孫副官更是被她這一嗓子嚇得變得臉色。
範煙喬用力提著薛紹的衣領,對孫良平說道:“孫副官,你上大少後麵扶著他點……”
孫良平看了看薛紹,默默地坐了過去。
範煙喬這才鬆了手,轉身從寶灩手中的托盤裏端過蜂蜜水,低頭對薛紹說道:“把這碗蜂蜜水喝了,明天早起就不頭疼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那碗沿湊到他的唇邊。
薛紹緩緩抬頭看了她一眼,眼光落到她的衣服上時,眼神卻一下子變得激動了幾分,呼吸竟也微微急促起來。
福叔看著薛紹的表情,手心裏早已捏了一把汗,他想,大少說不好下一秒就要把那碗給掀翻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薛紹默默看了範煙喬半天,卻低頭就著碗沿順從地喝起蜂蜜水來。
範煙喬頭也不回地伸手:“帕子……”
七巧忙把盆裏的熱帕子遞了過去。
範煙巧端著蜂蜜水,待薛紹慢慢將它喝完,把碗才遞給寶灩,然後一手捏著帕子的一角,另一手掀著他的衣領,將剛剛順著他的脖子淌進去的蜂蜜水仔仔細細地擦了一番。
做這一切的時候,她的表情格外的認真,好像在做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她濃密卷翹的睫毛低垂著,腮邊幾縷發絲沿著她雪白秀氣的脖頸伸進了酒紅色大衣裏。
屋子裏的暖氣太熱,她小巧的鼻尖上都微微滲出細汗來,腮邊更是熱得浮上了兩抹紅暈。
薛紹盯著她的尖尖的下巴,神智卻清醒了幾分。
許久不見,她竟然胖了呢。
她原本消瘦的兩頰終於有了點肉,也再不是一直以來他所見的蒼白之色,薛紹沉默地想著,如果不是她主動出現,他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了。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伸手將她握著帕子的手推到一邊去,眼睛看著她,麵無表情地說道:“好了,我累了,想睡覺……”
範煙喬抬頭掃了他一眼,慢慢說道:“那先讓寶灩和七巧幫大少把外套脫了吧,這樣睡得還舒服些……”
薛紹皺了皺眉,沒吭聲。範煙喬扭頭看了一眼七巧和寶灩,低聲說道:“快些吧……大少要休息了……”
她說完緩緩站起身子來,往後退了幾步。
寶灩和七巧一見薛紹沒再說什麽,忙走上前來替他脫外套。
範煙喬又掃了一眼薛紹,轉身走出了臥室。
第二天清晨五點的時候,範煙喬估摸著薛紹還沒醒,梳洗好了披上大衣就去臥室堵他,她想,她就在小客廳裏等他總是沒錯吧?
可是剛剛走到二樓的樓梯口,就聽到樓下有人說話,仔細聽去,赫然竟是薛紹的聲音。
範煙喬顧不得再去臥室換衣服,趿著拖鞋就往樓下跑。
剛剛下到一半,就見雪白的燈光下,薛紹穿了一身筆挺的軍裝,身上披著一件黑色長呢大氅,手上帶著雪白的手套,一邊跟孫良平說著話,一邊往廳外走,看那樣子,分明就要出門了!
範煙喬一愣,站在樓梯上心急地叫道:“大少!”
她一邊說著一邊噔噔下樓,酒紅色大衣出來的時候沒扣扣子,行走間隱隱露出裏麵的月白色蕾絲睡袍。
薛紹抬頭望過去,停了腳步站在門口微微皺了皺眉。
範煙喬喘著氣跑到他的麵前,一臉焦急地問道:“大少……你……你要出門嗎?”
薛紹低頭揪了揪手套,慢條斯理地問道:“怎麽了?”
他的頭一低,半張臉就隱在了軍帽的帽沿下。
他身上看不出半點宿醉的樣子,又恢複成以前她認識的那個薛紹——幹淨,冷漠,令人望而生畏。
範煙喬用力平抑了一下呼吸,顫著聲音抬頭看著他的臉說道:“我想去見見我的母親……這是……是大少答應過的……”
薛紹緩緩抬起了頭,眼睛盯著範煙喬看了看,對孫良平說道:“聯係一下中村,給她安排一下,讓她去看看……”
他說完,轉身要往外走。
範煙喬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還有複學的事……”
薛紹緩緩轉身,低頭看了看她白晰柔嫩的手指,半晌,輕聲說道:“今天去看你母親,明天去複學……”
他說完,不顧她還扯著他的胳膊,抬腳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