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丹楓含笑端凝,倒沒想到王雲居然會出這番言語來。
王雲繼續道:“再了,雲也就是話的意思,很多人嫌弟子話多,師父不是也這麽認為的嗎?”
到後來,他的聲音越越低,輕得就跟蚊子叫一樣,張丹楓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王雲見張丹楓在笑,膽子倒是大了幾分,張丹楓是性情中人,他教的規矩是看情形,而不是為了規矩而規矩,王雲對他又是喜歡又是敬畏,能碰到這樣的恩師,王雲自己都覺得難得可貴。
所以他話都是看著張丹楓的臉色來的,自從他學會了察言觀色,張丹楓倒是越發的顯示真性情,並不怎麽捉弄他,而且沒有道理不會發火,這樣一來,王雲倒是越加敬重張丹楓起來。
王雲接著道:“弟子認為話多也就算了,關鍵是要到點子上,但綜合上述,弟子還是覺得雲字不好,請師父為弟子起一個學名為上。”
張丹楓大是欣慰,這孩子心思敏捷也就算了,難得思慮開始周全起來,他拈須背立,真的在斟酌尋思。王雲垂手侍立。
不到片刻,張丹楓轉過身來,王雲隨侍,張丹楓道:“古曰,不降仲尼,萬古如暗夜,為師看你誌向超群,有聖人之求,倒不如為師為你起名為守仁,字陽明如何?”
王雲道:“王守仁,王陽明。”他又念叨了幾聲,喜道:“師父,這名字起得真好!”
盡管學了不少時日的規矩,可是王雲還是赤子之心,有什麽什麽,在張丹楓麵前更是毫不作假,張丹楓微笑道:“好在哪裏呢?”
張丹楓也喜歡他率真,隻是越是如此,越要問他為什麽,這樣用理性來消耗多餘的情緒,自然而然地就懂得了禮儀,也懂得了如何克製情緒,這是一舉兩得,所以張丹楓很喜歡在他情緒明顯時發問。
王雲顯然也習慣了,不管喜怒哀樂都要問一個為什麽,所以他開心之餘,也留有餘地,張丹楓這麽一問,他略加思索,回答道:“守仁二字代表著遵循聖人之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仁義本一體,守之即為聖。”
他在詩詞歌賦上明顯不如張丹楓的造詣,可也有幾分真傳,還可以隨口掉幾句文,張丹楓見他的樣子跟自己越來越像,倒也不覺好笑,王雲接道:“弟子更喜歡陽明二字。”
張丹楓道:“這是為何?”
王雲道:“因為王陽明讀上去跟師父的名諱差不多,張丹楓,王陽明,不是聲調相似嗎?一聽就知道是師徒了。”
張丹楓不曾想他還會這麽,不由得又是哈哈大笑。
王陽明道:“弟子希望將來也可以成為像師父那樣頂立地的人!”
張丹楓道:“你還要成就一番事業呢。”
王陽明道:“自古不都是先樹人,後立業嗎?欲立其身,先正其名,有了師父給弟子的名字,弟子就可以修身齊家,治國平下了。”
張丹楓道:“看來你《大學》讀得不錯。”
王陽明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張丹楓道:“你背得流暢是很好,不過還是需要有一番格物致知的經曆,這樣才可以為己所得。”
王陽明道:“弟子明白。”
張丹楓道:“今就教到這裏,你也回去問問令祖,看看學名如何。”
王陽明道:“弟子都忍不住想用了呢!”
張丹楓笑道:“你還是要……”
話音未落,王陽明和他一起道:“問過!”
兩人相視而笑,張丹楓一拍他的頭,道:“還不快去!”
王陽明施了一禮,隨後退開,他與師父張丹楓之間有時候毫無架子,有什麽什麽,可是規矩就在其中,並不曾逾越。
王陽明走出書齋,路過一片竹林,隻見竹葉青翠,陽光下一陣清新,他不禁想起師父張丹楓給自己起的王陽明的學名,不覺露出笑容。
太陽的金光照射而下,竹林裏一片清幽,王陽明隱隱有些朦朧,忽見一隻彩色的蝴蝶從竹林裏飛出,翅膀一閃一閃的,甚是神怡目奪。
王陽明想去伸手捉那隻蝴蝶,他也無心傷它,隻是覺得難得的興致,想一起玩玩而已。
誰知道他的手才伸出,張翕一身白衣,清麗雅潔,從竹林裏繞出來,她舉掌輕擊竹子,竹葉簌簌而響,蝴蝶倏爾飛走,張翕微微一笑,也不見怎麽作勢,就從這邊到了那邊,輕盈如仙,她才躍到,那隻蝴蝶又是被驚動而飛起。
王陽明笑容未斂,就看著這一人一蝶,在竹林裏嬉戲,本來是他想和蝴蝶嬉戲,可是如今看著也是一幅美景。他就願這麽靜靜地看著,哪怕度過浮生,也是賞心樂事。
這一刻的寧靜,就是久遠,就仿佛是一生。
張翕越跑越快,可是那隻蝴蝶隻在她身周兩尺左右,飛不出去,也近不身,張翕也不去挨近,隻是保持距離,不一會兒,她跑得累了,額上已然見汗。
王陽明看得真切,叫道:“翕兒妹妹!”
張翕回首,隻見王陽明從懷中拿出手帕,對著她揚了揚,張翕這才摸了摸額頭,發現手上已有汗水,她忽然上前一竄,那隻蝴蝶跟她玩鬧多時,一感覺有人接近,馬上繞開了,可是張翕的穿花繞樹身法得自母親雲蕾的真傳,哪裏會讓那隻蝴蝶繞遠,張翕伸手拈去。
誰知道那隻蝴蝶靈活得很,竟然從張翕的臂間,撲閃著翅膀飛走了,旁邊的王陽明見了,不禁一聲輕笑,他倒要看看張翕怎麽應付。
不料張翕不換不忙,手臂一穿一繞,手法利落之極,一眨眼的功夫,隻見張翕俏生生的手指上,正拈著那隻蝴蝶。
那隻蝴蝶的翅膀被張翕齊齊捏在手裏,可是須足優質不停地在顫動,王陽明微微一笑,拍手道:“妹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