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靜的閱讀習慣很不好,姚靜的閱讀習慣很好,她習慣將那些資料隨便亂放,還習慣邊讀邊嘀咕,不過這些都不是關鍵點。最重要的是,她對水上休閑娛樂中心的看法和羅瓊完全一樣。
姚靜也不看好這個項目。
“水上休閑娛樂中心?整整二十八層的高大建築就這樣修在沙洲上?我K,到時候別整個翻進大江裏才好……”手指撫摸在作為資料封麵,被裝訂在最外層的水上休閑娛樂中心平麵圖上,姚靜吐槽道,但此時她手指的指向並不是水上休閑娛樂中心,而是隔岸的某處高檔小區。
這個小區甚至就連羅瓊也知道,因為對方在民間的名氣就這麽響亮。
那是一處沿岸而建的高檔小區,開發商打出的廣告是原始江景,生態宜人。羅瓊小區外麵的公交車站台上就貼著這小區的廣告,她當然熟悉,但那江景也正是該小區名聲響亮的真正原因。眾多周知,高層電梯公寓一般會選擇舊有的居民小區,拆遷之後再進行建設,別的什麽都不為,隻為那塊經過曆史層層考驗的堅實大地。
被人住了好幾十年都沒有出問題的地皮,當然可以撐起更高一點的樓層。
而這出沿江小區,因為直接修在河邊非住宅小區用地上,之前沒有住過人,修建前估計也沒有好好考察地基,然後問題來了。剛剛修建完畢沒幾年的房屋因為沙地承力不夠的緣故,慢慢地發生了傾斜。無論開發商在做了多少措施,都沒法阻止自家樓層傾向大江。
然後就是房屋裂開,住戶人心惶惶,整個小區以及修建它的集團聲名大振什麽的。
好在這小區並不完全修建在沙地上,隻有大約四分之一不到的用地屬於沙地,所以雖然歪斜,但並不嚴重。在經過磚家叫獸的背書保證之後,集團做了點表麵工作,然後直接將住戶們的集體意見給忽視了。而那群悲催的孩子一哭二鬧三上吊,層層手段使盡卻得不到任何回複之後,又不能把自家的房子給丟了。所以,除了依舊正常使用之外別無它法。
那兩年據說就連街尾那個盲眼的老太太都知道市裏有這麽一個小區。
沿岸修建的建築尚且如此,因為河流衝積而成的沙洲,其地基貌似比沿岸還要鬆軟。孩紙,您確認這棟二十八層蓋好之後不會咕咚一聲,直接倒進江裏嗎?到那個時候,衝出亞洲走向世界什麽的,不過是分分鍾的事而已。不光從中央台到地方台全都會蓋滿您的廣告,甚至就連BBS或NBC,又或者是ABC也會出現您的身影……雖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但孩紙,廣告創意這麽玩好嗎?
小區住戶因為丟不掉自己花了整整一輩子積蓄購買的住宅,所以隻能忍氣吞聲,但酒店客人可不不會那麽幹。他們會直接忽視掉您花大價錢修建出來的酒店。
鬼才會到那種隨時會掉進大江裏的酒店去入住。
孩紙,您會賠光自己老本的。
羅瓊被自己的想象力刺激到淚流滿麵的地步。
因為黃建良的擺放次序,姚靜第一本拿起來的是建築賬單,跳過封麵之後就是密密麻麻的數字。足以叫大多數人望而生畏的數據。
羅瓊的人生雖然被母親包裹得很緊,但無論怎麽說她也是一個讀過大學的人。而她大學時的專業,不偏不倚正好就是財務。根據母親的解釋,辦公室文員工作是女孩子就業的第一選擇,而無數文職當中羅母最羨慕的就是財務人員(因為管錢的緣故),所以,羅瓊的大學專業壓根就不用她費心思考。
雖然羅瓊大學時代的導師,曾經稱讚她對數字有著天生的敏感,而她在大學時代的成績也頗為優秀,但因為家有極品老母的關係,羅瓊畢業之後一口氣被母親搞黃了三分工作,然後永遠失去進入社會的機會……見過強迫已經就業的孩子隨叫隨到的母親嗎?羅瓊的母親就是,即便是在上班時間,無論羅瓊正在幹什麽,她的要求是隨傳隨到。
假如羅母在羅瓊上班時間打電話給她,而她又不能再指定時間出現在母親麵前,那麽羅母會直接衝到她工作的地方,對她進行體罰……試問哪個老板忍得了如此奇葩的員工。
背著母親上學叫孝感天地,背著母親上班叫“你給我滾蛋”。
即便如此,羅瓊的技能並沒有被完全泯滅。
大約知道自家侄女大學專業是財務會計,又或者是不放心外麵請來的人,羅瓊做包工頭的大舅隔每年都會請她幫自己核對一次賬務。從她大學畢業之後起,沒有一年落下。
所以,如果黃建良拿來的是其它報表,也許羅瓊會雙眼一瞪,什麽都不知道。但這次拿來的偏偏就是建築賬單,她最熟悉和最了解的建築賬單。甚至,當她聽說孫氏最新修建的水上樂園有這樣或者那樣的財務問題時,心裏簡直樂開了花。因為雙方身份差距實在太大,正在煩惱如何融入孫筱悠這個身份,可就在這時,上天給她送來了這樣一分大禮包。
這可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大約是因為看不懂的關係,姚靜匆匆翻過,而後將賬本扔到了一邊。
連帶站在她後麵的羅瓊,也隻能匆匆地看個大概,但就這樣,她依舊從那些數據裏感到了異常。雖然因為看得太過粗淺,一時半會兒說不出具體問題到底出在哪裏,但疑問就像種子一旦埋下,就會生根發芽。
丟掉叫人頭痛欲裂的數字,選了一本比較容易接受的資料,整個工程的情況報告書。
根據孫氏內部的管理條例,凡事單筆數額超過2萬的款項就需要上報這樣的情況報告書,需要三大頭目簽字之後,方能實行。
姚靜輕車熟路地翻閱著這些資料,又開始了劈劈啪啪的吐槽。
“勞工聘請費用,我K,一天這麽多工資,合計之後一個月的收入比我還高嘛。誰說農民工就一定矮矬窮來著,那些個沒見識的家夥……可這價格會不會太高了一點,雖然近幾年來人工費年年遞增,可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價格不說,就算同一個城市,價格也會因為地域的不同而不同。這個片區,因為靠近郊區的緣故,可以說是整個市裏用工價格最便宜的地區,再加上農閑,信不信,給姐一半的工資,姐能給你拉一火車皮人來。而且還個個都是好手……”
大概是因為太過急切地想要突破自己的人生困局,又或者是想要自我滿足一番,姚靜呱呱地說個沒完沒了。就算此時整個現場一個傾聽者也沒有,至少從她的角度看的確如此。
至於羅瓊,這種滿懷期望,想要振翅飛翔的感覺,她可是深有體會。所以一時之間,她的心和姚靜的心連在了一起。
翻到第二頁,姚靜繼續吐槽。
“水泥竟然用這個廠家的這個型號。我的天啊,這可是特種水泥,用來修水電站大壩的,不過是修建大樓,用不著吧……瞧瞧這鋼筋,無論是框架剪力牆結構還是全剪力結構,全都用不上這麽好的鋼筋吧,這是在修軍事基地還是怎麽著……喔,瞧瞧這兒……”
幾乎每翻一頁,姚靜就吐槽一次,因為曾經幫大舅核對過建築賬單的關係,對於姚靜所說的那些問題,羅瓊自然也能看出一二。因為大舅的工地在周邊小城市的關係,他的用工開銷幾乎隻有孫氏的三分之一,什麽時候一個小時路程以外的市區,人工變得如此昂貴。至於水泥鋼筋什麽的,更不要說了。雖然是同一家工廠產的不同型號,價格上還真就是天差地別。
如果說先前隻是質疑,但這些話經過姚靜的整理之後,變得係統和清晰起來。
有鬼,這裏麵一定有鬼。如此明顯的破洞,即便黃建良這個首席執行官無法看出來,那麽公司裏的另外一些管理人員是幹什麽吃的?無論是財務部,還是工程部,又或者是那十六位董事們,這些人裏麵竟然一個質疑的聲音都沒有,不得不說,這孫氏,水太深。
那個黃建良,他可真是……抱怨進行到一半,突然止住了。古人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她不能太苛求別人。根據資料顯示,黃建良的專業和孫筱悠一樣,屬於高大上的類別,象他那樣的人眼裏看的是整個市場的風雲變化,企業的大起大落。至於另外一些方麵的細節,一是太過小打小鬧他不上心,二是他壓根就不具備這方麵的專業知識吧。
除了本身就是建築行業人士之外,試問哪個總裁會放下身段去研究蓋房子呢。
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姚靜身上,這姑娘,對她很有用處,既然對方也有意於孫氏,那麽找個適合的機會收下人家吧。
收下姚靜,一是給自己增加個有用的人,至於第二嘛,雖然她想好好學習是好事,但旁人肯定會因此而生出疑問,因為她要學的可全都是孫筱悠原本都已經學會的專業知識啊。假如在身邊增加一個積極向上的姚靜,再打著別人的旗號行事,那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時間終於流動到第二天出院之前的最後會診上。
看著一絲不苟地為自己拔除留置針頭的姚靜,羅瓊略有些結巴地問道:“你,對建築工地很熟悉嗎?”
眼裏迅速閃過一絲陰晦,姚靜肯定了她的答複:“我父親是個包工頭。”
富有的包工頭丈夫和忙碌的護士妻子,可以想象他們之間的婚姻必定不會幸福,正是因為如此,姚靜才會產生妻子太過繁忙,婚姻就必定不會幸福之類的想法。
因為同樣出自單親家庭,羅瓊讀這個女孩的認知度又增加了一點。
把目光轉向黃建良,她才不會傻到自己開口,跑到國有企業去挖人牆角。這種勞神費力的事嗎,幹嘛不交給總裁大人去做。所謂總裁,不是用來鞍前馬後的嗎?
所以,當她離開時,身邊又多了一個人。
至於理由,當然是請來長期給自己長期調養身體用,因為對方再熟悉她的病況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