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初每天心裏長草,隔上幾天跟著楚懷賢身後去看豫哥兒,小初就對著楚懷背後一通亂看,兩隻黑眸中是奇怪,怎麽這背,還沒有被自己看出來一朵花。
輕鬆自如去看是賞心事,跟著別人才能看,心裏總憋屈。
這一天去看過,楚懷賢夜不歸宿,早早地讓人告訴小初不回來。小初還沒有放在心上,第二天也沒有回來,小初著了急。翹首對著院門外不時看,引得春水對冬染偷笑半天。
楚懷賢又是一夜不回,小初這一夜沒有睡好。早上起來悶悶又焦急,換過衣服對著沙漏不時地看。日上三竿,約摸著豫哥兒不在睡覺時,小初等不急了。和丫頭們從來好,讓春水進來商議:“公子不在,你陪我去?”
春水躊躇著:“明天看也行。”這孩子不是春水的!小初嘟起嘴,她心裏草長又長,片刻也不能等。拉著春水和另一個丫頭,三個人往楚老夫人房中來。
果然院門外被人擋住,春水上前陪笑:“少夫人來看豫哥兒,”那人進去又出來,也陪笑:“還沒有醒。”就是春水也明明聽到裏麵有孩子聲響,可是這麽說了,春水也沒辦法,和小初再回來。
沒行幾步,小初總是不情願。自從成親,沒有在家裏亂走過。今天小初想起來:“到公子書房裏問他幾時回來。”
再往楚懷賢書房裏去,是小初當丫頭時跑慣的。孫二海伸長腿眯著眼,在享受秋日陽光。一道燦麗風景線進入眼中,孫二海驚得嘴張多大,驟然跳了起來:“小初,啊,少夫人。”孫二海眼睛直直放在小初臉上:“你來了?”
以前跟著林小初自由慣了的孫二海,還以為自己再見不到她。春水上前一步,尖尖指甲對著孫二海罵:“眼睛往哪裏看?”孫二海又是一跳,往後退了兩步,“怦”地碰到了門上。多壽從房裏出來,扯了一嗓子:“你和那門有仇嗎?”
小初帶笑進去,多壽一哆嗦,趕快彎彎腰:“少夫人。”多福在房裏聽得奇怪,少夫人到這裏來?他躥出來,見果然是小初,多福也哈哈腰笑嘻嘻:“少夫人,”再多一句話:“公子不在。”
“去了哪裏?”楚少夫人徑直登堂入室,多福多壽一起進來陪笑:“老爺吩咐去的。”小初就此不問,在房中看了看,窗明幾淨,擺設和以前一樣,就是閣子裏多了幾樣不認識的東西。小初注目在其上,再問身後的多福、多壽道:“幾時回來?”
多福對多壽擠擠眼睛,公子兩天不回來,少夫人就要來問了。多壽也用手肘回碰了多福,回話道:“或許今兒回來,或許明兒回來。”小初還沒有笑,春水先“哧”地笑了一聲,自作主張接話道:“那就等上一會兒。”
小初坐下來,讓多福和多壽自去:“忙你們的去吧。”楚懷賢一應往來書信和人等,都是多福和多壽經理。多福和多壽從春水身邊過,對著她瞪了瞪眼睛。真是伶俐,少夫人倒要聽你的。春水昂起頭,不就說句少夫人的心裏話。既然來了,當然要等。
正品香茶,院中有了說話聲。小初急步出來,院子裏龔苗兒也急急往房中來,而多福多壽是急急阻止他的手勢。門簾聲響,三處就此怔在這裏。小初頗覺親切,龔苗兒臉色陰沉,多福和多壽隻看著龔苗兒的腳,這人不能再走上一步。
“少夫人?”龔苗兒驟見林小初,是一肚子氣往上頂。他眼觀六路,見到多福多壽神色,停下步子對著小初冷笑:“少夫人安好,給少夫人請安,少夫人您金麵,比大相國寺的佛祖如來還要金。”龔苗兒怒目,有能耐一輩子別出來!
小初的親切被龔苗兒的話全打掉,對著這諷刺的話心中溫暖漸起,但楚少夫人幾曾要吃這瘋子的話風。小初立於廊下,身上一件白色繡蘭草的羅衫,迎風嫋嫋帶著不和你一般見識的笑容道:“龔掌櫃的,見大相國寺的如來,你是要多叩幾個頭的。”
一道“嗤”地笑聲打破這時,是孫二海。
春水瞪大眼睛,原來這就是少夫人成親前在外麵和人弄的生意。家裏謠言紛紛,自從成了親,老爺命不許上門,原來是這個人!
聽說很掙錢!
龔苗兒也火了,他幾天一來,又要找理由又要奉承人,除了孫二海不用巴結,別的進喜兒等人一概不是好說話的。當著多福和多壽的麵,龔苗兒上前來給小初行了個禮,擺著恭敬的樣子:“我有禮了,幾時我大掌櫃的來,讓她多給您行個禮。就是她最近窩著等發黴,總是不出來。您說氣人不氣人?”
小初忍笑,揚起臉來正要說話,見龔苗兒身後,進喜兒先進來,楚懷賢悠閑地步了進來,見到一愣:“這是說什麽?”龔苗兒嘻嘻哈哈:“在說相國寺的如來貼金子。”楚懷賢隨意點點頭,對小初一個眼色。小初不情願地轉身進去,從房中往外看,見楚懷賢和龔苗兒說了幾句,龔苗兒老實地出去。臨出院門,又抓緊時間回頭一顧,那顧盼中,是牙咬得緊緊的恨死誰的樣子。
這樣子真是可笑。
楚懷賢進來,小初嘴角邊帶著笑意迎上來:“和我去看豫哥兒?”楚懷賢敲敲頭:“原來是今天。”小初很是不滿:“怎麽你忘了?”想來這人想見就得見,所以不像自己數著日子過。楚懷賢一笑:“你等著,我換了衣服和你去。”
換衣服?一天能換幾套!積著火氣的小初走到一旁坐著等,斜眼看著楚懷賢換過衣服,催著他走出來。
難怪說秋天火氣重,楚少夫人看過孩子出來,覺得心裏突突地往上冒火光!豫哥兒居然會聽楚老夫人的聲音,聽到自己說話就全無興趣的表情。這麽小的孩子,楚少夫人能搜羅出來表情不一,也是她太能耐了。
楚懷賢信步而行:“昨天沒睡好,累了,回來睡一覺。”小初別別扭扭低聲嘀咕:“書房裏也有床,客房裏也有床,到處都有床。回去弄得連個安靜生氣的地方也沒有。”楚懷賢聽身後私語隻是聽不真,回身問道:“說什麽?”小初白他一眼:“你幾天沒回來,當然是累了。”楚懷賢不敢相信:“你想我了?”小初紅了臉:“沒有!”自作多情人一個。
外麵還不知道什麽跟什麽,小初現在心裏全不在乎,她心裏亂草又長了幾分,全是對楚家人的一肚皮惱火。
楚懷賢分明看到小初眉底的惱怒,隻裝看不到和小初閑散步:“秋興逸又高,陪我走幾步。”小初骨嘟著嘴:“象是腳痛,腿也痛了,這手,怎麽也不舒服。”楚懷賢裝聽不到,在前麵也漫聲道:“好秋風,好秋菊,好秋天也。”
夫妻小小的打擂台,這樣散了一會兒,小初心中火息了不少。楚懷賢再瞅瞅,小初麵色平靜許多。抬手撫住小初的肩頭,楚大公子開始調笑:“剛才和你回去,隻怕你不肯陪我,現在你肯陪我了吧?”小初這才明白過來他要散步為何,此時要惱,火氣熄了不少;說不惱,心中不過意。
正在為難中,前麵花枝招展一個人過來,楚三夫人帶笑道:“你們小兩口兒,還真會樂。站在那菊花旁,象一幅畫兒。”
楚懷賢和小初都帶笑要說話,身後匆匆過來楚少傅一個家人:“老爺讓公子去。”楚懷賢走開,三夫人和小初走去說話。
“去看孩子?”楚三夫人羨慕煞:“你多好,房裏清清爽爽,又幹幹淨淨。自己不用花錢,也不用操勞。想看了就去看看,不想去看就丟下來。”小初失笑:“三嬸兒,丟下來這話怎麽說?”
楚三夫人失一下神:“沒孩子想孩子,這來了,可真是累。這幾天秋涼,我夜裏總是睡不安。你呀,多好。”小初陪笑,有心羨慕一下楚三夫人,想想這家裏耳報神多,傳到楚老夫人耳朵裏不好,還是算了吧。
楚懷賢再回來,見她們還在說。三夫人失笑:“看我,忙得腳不沾地,倒在這裏閑上了。我得趕快去見大嫂,這個月有幾家紅白喜事往來,可不能耽誤了。”說著飛快去了。小初這閑人,對三夫人不無羨慕了一下,才對著候著自己的楚懷賢微笑:“咱們回去。”
回去楚懷賢睡下來,倒沒有纏小初。小初在榻上歪下來,剛縮起身子,想到龔苗兒說自己“窩”著不出去,一笑又伸長了腿腳側身子躺著。
是哪裏不對?是哪裏出錯?三夫人豔羨的話語在小初耳邊閃動。小初深深歎氣,太鑽牛角尖了是不是?楚家的人,可以換個角度去看看。
處於自己不如意的環境中,是鬱悶死,還是看開些或是改變它。鬱悶死,大可不必。林小初往窗外看,紅葉動人。當此美景,鬱悶死對不起這景致!改變?自知之明趕快出來為上!那就看開些吧。
“進來,”楚懷賢在裏麵含糊不清的喊著。小初進去問他:“什麽事?”楚懷賢告訴小初:“家裏給懷德議親事,母親問我小意的親事怎麽辦?”小初心提起來,楚懷賢帶著睡意道:“我辭了,請母親隻給懷德訂親。”小初鬆一口氣,過來給楚懷賢掖一掖被角,楚懷賢道:“小意的親事你別急,等我出仕,再說不遲。”
小初嫣然含笑:“我不急。”林小意的親事早而又早,林小初真心的不著急。
再出來時,龔苗兒口中“窩著等發黴”地楚少夫人,這才想起來一件事情,楚夫人還能想到小意的親事,這個人,也算是個善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