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大人的話,讓杜大人驚得站起來。他抖動著嘴唇,急切地問道:“你是說!”龔大人再次肯定的點著頭:“是有人,容不下他!”
杜大人跌坐回椅子上,喃喃道:“一山難容二虎,二虎不能放於一山。看來,皇上,是早就明白。”後麵的話,龔大人不明白,他隻是靜靜聽著。杜大人沮喪過,脊背直起來坐好,眼中不泛慈愛看向龔大人道:“依你看,誰能贏?”
“一個有中宮和皇子,也是門人眾多;而另一個,則是從來狡猾,是個老奸巨滑的人。”龔大人對於張丞相和楚少傅,都不是好評價。事實上,官場之中,不可能有人背後說個“好人”名聲出來。
龔大人謹慎地告訴嶽父杜大人:“嶽父家裏靜養,凡事忍耐,且看一時最好。”杜大人有些失望,然後心中明了:“你心中,是向著楚家的。”龔大人覺得這話不對,誰能容人,誰能勢大就向著誰。他低頭想過,也大膽地說了話:“要無大變,當然是原來不變。”
“噤聲!”杜大人象中箭的兔子似躍起來,用他幾十歲人難得有的靈活跳到龔大人身邊。龔大人嚇了一跳時,杜大人一雙手全蓋在他嘴上,並且驚恐萬狀往外麵看,再小聲道:“不要亂說。”
龔大人說的大變,其實沒有亂猜出。杜大人這樣膽怯,反而讓龔大人心生寒意,多了一個不敢猜,他從來沒有猜過的心思。
這心思讓龔大人當時心寒,到走到杜府時,他還在心寒。匆忙奔回,隻為嶽父也在官場上,翁婿相得,總是臂膀。龔大人不為妻子而回,而且想到妻子杜迎珠,他更為寒心。他謝絕在杜家住著,聲稱妻子不在家中,他理當回家中照看。
帶著雙重寒心,龔大人來到街上。春日明媚,街上的熱鬧漸漸溫暖了他的心。他心中一動,打馬從梁王府前過了一趟。見門前車馬如龍,他這樣小官兒,當然梁王是不見的。龔大人上前去門上問了一問:“給王爺問安,說王爺病了,可好些了?”
門上人笑容滿麵:“王爺好得多,昨天能下地走動,強著到演武場上拉了一個弓,說了一句勢子還在,就回房去了。”
龔大人放了心,他是實實在在的放了心。天大的事情,以後有梁王頂著。就象楚少傅看出來皇帝有托孤之意,他為避嫌,當然是不等皇帝說出來就想法子避開。凡事,還有梁王這位皇親在。
午後,芭蕉熟睡軒亭外,楚夫人在房中並沒有午睡。房外不時有人來回話,抬眼看房外時,不知不覺到了下午。
房外又有腳步聲,丫頭帶著一個彎腰的婦人進來,在房外命她:“你且住,我進去回話。”婦人陪笑:“碧落姐姐請便。”碧落揭簾進來,打斷沉思於房外濃蔭的楚夫人,輕聲道:“楊二家的來了。”
因玩味綠蔭,楚夫人含笑:“讓她進來。”楊二家的進來,心中是忐忑不安。見楚夫人唇邊含笑,放下一半的心見禮過,對楚夫人謙卑地道:“夫人喚我來,有什麽吩咐?”楚夫人身子坐得筆直,給人與無形壓力,這是她慣常這樣做。楊二揣摩著楚夫人的心思,因為壓力,是心中格外不安。
“你是二弟妹的陪房,嫁的二管家楊二。”楚夫人上來一句,讓楊二家的摸不著頭腦,隻得應聲道:“是。”
楚夫人麵容肅然,剛才笑容已經不見。對楊二家的一板一眼道:“所以我處置你,二弟妹也攔不了。”楊二家的莫明驚嚇得魂飛魄散,跪下來道:“奴婢該死,奴婢有罪。”楚夫人抬抬手止住她:“你哪裏有罪?”楊二家的愣住:“我……”
是跟著二夫人管家,幫著她汙了銀子有罪?還是二夫人在外麵有私房,自己瞞著有罪呢?楊二家的也不笨,楚夫人不說,她當然不能都認出來。
“我有話問你,照實說我賞你,說假話,我今天杖斃你。”輕輕一句話從楚夫人口中吐出來,楊二家的又魂飛一次。楚二夫人去杜家做客,自己這一會兒是無人救。楊二家的唯有叩頭求饒:“夫人請問,奴婢不敢隱瞞。”楊二家的心裏一下子閃過多少件事情,楚夫人常年不在家,不止三、五件事情讓她知道,她會放不過。
楚夫人的聲音嚴厲起來:“你家二夫人,常來往的人家是哪幾家?”楊二家的腦袋“嗡”地一下,知道楚夫人今天要追究的源頭,是楚二夫人。楊二家的冷汗“唰”地一下子就流出來,結結巴巴地道:“常去的是杜大人家,還有幾個小官兒家,趙家、王家、林家,還有就是表姑太太那裏抹過牌,也是理過家務回過老夫人才去的。”
“最近這一個月裏,見過她出去拿過什麽回來沒有?”楚夫人平平板板地繼續問著。楊二家的不得要領,偷眼看了看楚夫人。楚夫人道:“藥啊什麽的,可見過?”楊二家的這三次魂飛天外,不比前兩次。玉照的死因雖然隱密,可是楊二家的還是知曉一些。她對著地上拚命用力的叩頭:“夫人息怒,我家二夫人,是決計不敢給少夫人下藥的。”
妯娌們平時看著是相親相得,到了關鍵時候,這個站位還是分開。楊二家的正在心寒,楚夫人道:“我沒有說她下藥,隻是問她有沒有拿回來過?”楊二家的苦苦哀求:“我並沒有見過,再者求夫人您明鑒,給我們夫人多幾個膽子,她也不敢這樣做!”
楚夫人神色冷冷:“她敢做什麽,我心裏清楚,你也清楚,是不是?”這最後的三個字問出來,楊二家的身子癱軟著,象是被什麽壓倒,還是苦苦乞憐的神色:“都是奴婢們不好,奴婢們沒有勸著。老爺夫人不在家的時候,刻薄過大公子的使用,再就是有些銀錢上,二夫人打了偏手。要說她對夫人您,還是極尊重的。”
楚夫人冷笑一聲,今天象是要和楚二夫人算總帳的日子一樣,對楊二家的冷笑連連:“在錢上,我可以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但是在我的孫子身上,我半點兒灰星也下不去!聽你說話是個明白人,老爺和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也幫著二弟妹管家務,這關門開門各處上夜的人,什麽人愛吃酒,什麽人愛賭錢,什麽人貪小錢就夜半放人放東西進來,你都應該清楚吧?”
這個問題太嚴重,楊二家的直不起身子,又被壓趴了。這個時候不是趁機和誰不好,黑別人的時候,而是楚夫人的話頭,還是對著楚二夫人。
“各位上夜的人,總不是都一樣的做事。十根手指頭,還不一般齊。不過自老爺夫人回來後,再敢怠慢的,應該是個傻子了。”楊二家的回過話,楚夫人笑了一笑:“你聰明的緊。再問你一件事情,你家二夫人賣的官,是誰牽的線?”
楊二家的心裏叫苦,這件事情也扯出來了。年年京裏升調平降的官兒不少,楚二夫人伶俐得緊,裝作和大嫂說閑話,偶然問一句:“有這樣一個官兒,都說官聲好,象不是假的吧。”楚夫人有時候回一句:“不假。”楚二夫人會歡歡喜喜道:“那下去當官,是百姓的福氣,不過我聽說還有兩個人也官聲好,難道都一樣不成?”
這樣的事情不會太多,因為楚少傅和楚夫人以前不是常年在京裏。回來一次問上兩回,全是以後宅裏婦人說笑的語氣問出來,不然楚二夫人再聰明一回,是小心探問大嫂:“有這樣一個官兒,和二老爺走得近,三爺象是也認識,可處不可處?”
人都有聰明勁兒,百般的聰明,被楚二夫人用在這上麵了。楚夫人今天來個大審問,楊二家的腦袋裏不是“嗡”一聲,是嗡嗡似千萬隻蜜蜂在作響。
“是和杜夫人,有時候和杜夫人別扭了,又找上工部裏的官夫人。”楊二家的垂頭喪氣回話。楚夫人奇怪:“官夫人?”楊二家的比楚夫人還要清楚:“是工部裏的一個小官兒,因為官兒小,認識急著升官找門路的窮京官兒也多。二夫人五、六年前進香,廟裏的姑子牽扯認識了,一直就來往著。”
楚夫人又是一笑:“倒有這些糾葛。”好似在聽書。
房中反複問了又問,楚夫人最後厲聲厲色再道:“有一個字泄露出去!我當著你家二夫人的麵,把你溺死!”楊二家的汗水淚水一直流:“是,是,不敢說出去。”直到房外,楊二家的找個背靜地方,抹幹淨汗水淚水,手扶著牆壁,是腿軟腳軟無處不軟。
找的這個地方,隻見人來往走動,人看不到自己。好半天,楊二家的才說出話來:“我的媽呀,這一位發威,從來嚇人!”好在難得發一次。
扶著樹幹走了幾步,遇上一個小小毛丫頭,向來是討好楊二家慣的,笑嘻嘻道:“楊大娘,您沒老,倒柱上了。”楊二家的罵她:“滾,你老子娘,也不敢這樣打趣我。”罵過自己被引笑,笑過這魂才回來一半。
魂回來以後,楊二家的突然想起來,剛才背靜地方呆著,見丫頭引著一個人往楚夫人房中去,象是楚三夫人的陪房才是。楊二家的好過不少,夫人是自己亂猜測,所以人人都要懷疑到。
與此同時,楚少傅抽了一個空兒,讓人喊了楚二老爺來,這一回黑臉黑麵,也不和楚二老爺客氣:“懷德的事情,你是怎麽辦?”楚二老爺也跪下來:“好好教訓,好好教訓。”楚少傅心裏罵他也不爭氣,所以教不好兒子。當下再問楚二老爺:“懷賢房裏的那個,我雖然不喜歡,但是有人給她用了落胎藥,我決計不放過!”
楚二老爺心虛得超乎尋常,他雖然也不敢這樣做,可是時時擔心受人懷疑。見楚少傅說話重了,楚二老爺也流冷汗了:“大哥,您想想我,有這樣的膽子嗎?”
“你沒有,別人呢?”楚少傅問過,楚二老爺趕快道:“我房裏的人,個個都不敢。要是有這樣的人,大哥您放心,我親手掐死了給您看。”
楚少傅陰森森,二夫人私自售官這筆帳,他就沒有說。陰森森的楚少傅目光放在手下的一個公文上,是下麵報上來福建總兵私建海船的事情,楚少傅掃了這個公文一眼,再問楚二老爺:“你房裏那個姨娘呢,她是什麽心思?”
那是楚懷德的母親,楚家兩位公子其中之一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