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意仰起臉,小嘴也微張著。遇到楚懷賢溫和的眸子時,林小意伸出手在自己耳朵上揪了一下,楚懷賢好笑:“聽明白沒有?”小初在對麵,從愣神中醒來,插了一句話:“公子說得再清楚些。”
楚懷賢再次哦了一聲,小初笑容加深。楚懷賢在那笑容上打量著,把臉板起來:“你讓我說我就說?”小初很是好心地勸慰他:“不能讓公子的話堵在心裏。”再次好心地道:“就象我有時候沒地兒說話,實在難過。”
“你沒地兒說話?”楚懷賢隔著桌子伸手過來:“你以前不讓人,話都說幹淨了。”小初笑著身子躲了一下,見小意還在等,央求道:“你趕快說。”
木葉沙沙聲從外麵傳來,楚懷賢裝著想不起來:“我要說什麽?”小初幫著提話頭:“你說小意昨天,本來是有理的人。”楚懷賢似笑非笑:“你也知道?還賠錢?”小初笑著“嗐”一聲:“這不是息事寧人。”
“息事寧人,哼哼,”楚懷賢笑哼上兩聲:“你下次再這樣,我回來先罵你!懷德本來就不明白,他還以為他挺對!”小初吐舌頭,看來賠錢事小,是自己耽誤了懷德公子的成長之路。
小意在榻前,又成了第三個人。她又要插話:“姐夫,”楚懷賢這才笑著,象是這才注意到她還在,對林小意道:“以後這樣的事情,這樣的話,你聽到回來告訴我,不許你接一個字,也不許你推人打人拿泥巴扔人。”
楚懷德對小意的動作,也是說得很仔細,一個也不少。包括林小意臨走的時候,還撿了一塊泥巴扔進池子裏。
“要是我不回他話,那我就虧了。”小意不明白,小初來不及阻止,說話又脆又快的小意接著道:“姐姐對我說,受人欺負要當時就找回來,不然過後再去找,就成了沒理的人。”小初不難為情,就是眼睛瞟了楚懷賢一眼,這是窮人的生存之道,明白不?有理沒理的,當時贏了就成。
楚懷賢對著小初又看一眼,當著小初的麵道:“我說過,你姐姐不對的地方,你不必學。”小意傻乎乎對姐姐看看,小初當作沒聽到,再玩著自己手中的帕子。對麵一大一小兩個人說了一會兒,小初句句聽在耳朵裏,一曬過後再是一笑,然後再有不滿意出來。楚懷賢也當看不到,當著小初的麵,把她教給小意的話推翻了一大半。
等這兩個人說過,小初起身來:“我去走走。”小意在房裏呆了半天,一出門就跑到後院子玩去。楚懷賢跟在小初身後去看東廂房裏放東西。
“這窗子太亮,”小初對著那雕花的窗戶剛說過,楚懷賢道:“窗子不亮,房裏黑沉沉的悶氣。”再說這窗外攀爬的是幾株朝顏,花開時節看書最好。小初同他商議:“太亮我睡不著,你又不住這裏?”
楚懷賢狐疑地看了小初一下,突然明白過來。小初以為這房子收拾的,是給她住的。“哈哈哈哈,”楚懷賢笑開懷的樣子,小初讓開他兩步,這笑聲覺得不好聽。楚懷賢又跟上這兩步,一隻手按住小初的肩頭,埋首在她肩窩子裏笑個不停。小初莫明其妙,楚懷賢收住笑道:“是,你怕亮,這窗戶紙再多糊一層。”
就此試探過這房子住誰的林小初不動聲色,以她想也不會住莊姑娘:“有一間收拾好了,把我的衣服收拾過來吧,免得日子緊了,慌手慌腳來不及。”楚懷賢一本正經:“你說的很是,不過眼前我一個人睡不著,到時候再搬也行。”
這成親的日子,林小初就沒有打聽出來。心中一絲低落,以後餘生要清靜呢,在這家裏清靜人是受人踩的。就象張姨娘和楚懷德昨天來今天來的不同態度,隻為著楚懷賢插手其中;要不清靜呢,小初側轉動眼珠子,身邊楚懷賢笑容滿麵。邀寵爭寵,卻不是小初所想。
小初低低輕歎過,楚懷賢再次逗她:“這房子你不滿意,收拾了這麽些天?”小初打起精神回他一個笑容:“滿意。”再不願意邀寵爭寵,公子是不得不溥衍的。
院中碧沉沉,春水過來:“鄒太醫來了。”楚懷賢撫著小初肩頭:“咱們回去。”小初聽著覺得刺耳,以後回去的應該是別人。昨天晚上聽到的鄒太醫製藥的話,又浮上小初心頭。小初有些不安,是公子待我幾分,我就待他幾分呢?還是為著以後的日子,多待他幾分?
鄒太醫來看病,向來楚少夫人是不回避。楚懷賢是要在旁邊呆著,可巧楚老夫人那裏來個人問話,是聽說鄒太醫來看問小初如何的。楚懷賢為不打擾小初診視,出去和那家人說話。小初趁些,問鄒太醫道:“晚上的那丸藥,是主治什麽的?聞著清香,這樣好聞的藥,一定管的病多。”
“公子為少夫人飲食難進,著實的憂愁。他自己尋了幾個藥方覺得不中用,又命我宮中尋找續命的藥方。這一副藥不是我誇品,錢倒也罷了,藥材找全了,真是不容易。”鄒太醫回過話,小初有些失神。他如此待我?我應該如何待他。
妻妾相安?小初難過,她做不到。就是古代女子也做不到的多,何況是一個現代思維的人。不要說容忍另有別人,就是讓林小初如戀愛中人一樣纏綿,小初目前都做不到。她自己也明白自己,是被動的在過這日子。
隨意地再問鄒太醫:“花了多少錢?”鄒太醫說了一個數字出來,小初震動了一下。鄒太醫對這震動不出意外,他適時地恭維了一下:“公子對少夫人的病,是掛在心懷。”又問了小初還有多少粒藥,鄒太醫撫須道:“這藥再吃一副最好,隻是有幾味藥材,隻怕難以尋到。上次是巧了,宮中有幾味,這才找了來。”
眼前這個麵容靈秀的年青婦人隻是失神,鄒太醫安慰道:“少夫人隻要能進飲食,這是最重要的。”楚懷賢從身後走來:“她好得多了,再吃一副,應該就能好。”林小初對著楚懷賢笑得楚楚動人。她想了又想,安然搬入那東廂房中,應該楚懷賢就是喜歡的。
想不安然,此時也做不到。不過自己想明白了要安然,至少自己先安了心。
梁王府的後門口,龔苗兒走出來。身後門關上時,他恍然對著街上看著,象是隔世。隻有他一個人出來,他也格外注意有沒有別人跟著。走入人流中,龔苗兒才長長地鬆了氣,這一段時間裏,可真是難熬。
這算是結束了?不!龔苗兒對自己道,這是開始!和楚家父子想的一樣,這根刺牢牢地紮在梁王心裏,現在不用別人催,梁王自己不會再忘記。
象任何一個上街閑逛的人一樣,龔苗兒看了一陣雜耍,吃了兩塊新出爐的餅子。雖然心急如焚想回家,還是耐著性子又坐了小茶館喝了兩壺茶。直喝到肚漲又圓,龔苗兒才散散地拖著步子叫了一輛車回家去。
開門的是桃兒,幾乎是又驚又喜:“公子,我去看了你幾次……”龔苗兒一閃身進來,他從後門進來,先幾步到鋪子裏,伸頭告訴莊管事的:“去看看外麵有沒有不相幹的人?”再返回到院子裏,臉上也是驚喜交集,不顧什麽,把桃兒緊緊抱在懷裏。
大家日夜提心吊膽,見他回來,夥計們掀簾到後麵準備會他,見是這樣,都嘻嘻哈哈回去坐好,互相擠眉弄眼笑個不停。
“公子,我去王府上看了你幾次,都說沒有你這個人,把我趕了回來。”桃兒淚盈於睫,訴說著委屈。龔苗兒猴急地尋找著她的嘴唇親著,間中見縫插針地回話:“傻丫頭,當然不告訴你,這事兒有多大,知道嗎?王爺病了。”
桃兒是擔心後又放心,又為這此時的親熱粉紅了麵頰。掙紮著的桃兒聽到梁王病了,才不再亂擰身子,而是怔忡著問龔苗兒:“那,能申冤嗎?”桃兒不動了,正是龔苗兒不老實的時候,他就勢一陣亂啃,啃得自己心滿意足時,才在桃兒耳邊悄悄道:“能!就是要等。”
“還要等多久?”桃兒眸子裏驚現恐懼,還要等?她嘴唇喃喃著不知道在說什麽。此時她眼前浮現的,是這些年生死中,不知道如何熬過來。桃兒失神了:“還等嗎?我記得那一年,老東家去世的時候,也是說等。再以後,一個一個地等,都去了。”
龔苗兒不忍看她傷心,可不等又能如何!就是這事情內幕,也隻能告訴桃兒生病了。他還是再說一次:“王爺病了,所以要等。”梁王憂鬱成疾,一病不起。就是沒病,也是要等。
院子裏過的是春風,吹在桃兒麵上象是西風。見到龔苗兒回來時,如花嬌豔的歡喜容顏,在這風中變為西風下摧殘過的花枝子,麵色也蒼白了,嘴唇也失了色。桃兒難掩失望:“既然你說等,那就再等吧。”
龔苗兒苦笑安慰:“不是我說等,是要等。”這句等的話,是龔苗兒出府的時候,梁王拖著病體說的一句話,龔苗兒得了這句話,這才安心出府。
“再去找找小初姑娘,找了小初姑娘,才見到王爺,再去找找她。”桃兒象溺水的人抓住一塊木板,拉著龔苗兒的手叫了起來:“自你去後再無音信,莊管事的也去了幾回打聽不到你的死活。我去楚家尋小初姑娘,也是見不到。”桃兒垂下頭,眼睛裏滿臉的淚水。
龔苗兒看了不忍心,用自己的袖子給桃兒擦淚水,低聲道:“傻丫頭,我走的時候不是說過,不要去打探。免得驚動太多人。”桃兒撲簌簌淚落:“這些天你沒有消息,還不敢對外麵說。”她緊緊抱著龔苗兒,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