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家上門,楚三夫人和吳三娘子先來見楚夫人。楚夫人憎惡林小初,對於見吳三娘子雖然是禮數不失,但是怕她坐下來沒完沒了地說小初。楚夫人讓人:“親家到了,請公子來。”
楚懷賢過來的時候,吳三娘子當然是說:“我對大姑娘最好不過,她不能歸寧,讓我心裏難受,親戚們問起來,沒法子回她們。”
帶著淡漠不想聽的楚夫人溥衍,其實是多聽一個字,頭都在痛。見兒子來,有一絲喜色,至少可以解救母親,不再聽到林小初的名字。
吳三娘子見公子過來,見他身穿一件玉白色雨絲錦的夾衣,更顯得人雋秀英俊。三娘子一見到這個貴婿,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見楚懷賢身前一禮,吳三娘子喜歡地站起來道:“我的兒,這二月底的天氣,你就換了夾衣服,看你凍著了,大姑娘要心疼的。”
楚夫人淡淡一笑,以她的涵養不會帶出不屑來;楚三夫人隨著楚夫人笑一笑,她不覺得難為情。平時她的娘家往來人,除了當小官兒的哥嫂還好些,旁人就是這樣。楚家別的人受得了也好,受不了也好,楚三夫人心想,這就是我的娘家人。
“嶽母請坐,今天來是何事?”楚懷賢弄明白這位嶽母是何許人時,對她今天的舉動也泰然自若。身邊坐的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嶽母的小姑子,好與不好,她們都不會笑話。
吳三娘子笑逐顏開:“自你們成親滿月後,家裏的親戚一個一個地來問我,大姑娘不歸寧,我心裏不安寧。我說你應試呢,她們也還罷了。這聽說你中了,昨天你大妗子雇了個轎子跑來問我,親戚們都等著接你們,抽一天空兒把這個禮兒全了才好。”
吳家的大妗子是誰,楚懷賢肯定是不明白。但是吳三娘子的話,他是能聽明白。楚懷賢微微含笑:“歸寧是應當的,隻是小初總病著,平時房門也不出,就是地上也下得少。”吳三娘子驚得嘴張多大:“我的老天,這是什麽病,總要看好了才好。這年紀青青的,又才成親,唉,難道是沒福氣?”
別人都不說話,隻有這兩個人說話。端坐下來的楚懷賢,因那椅子在光線暗影中,人麵龐也隱入暗影中不少。隻有他的說話聲一字一句,是分毫不含糊:“不是什麽大病,就是怕驚動要養著。父母親疼愛她,不要她出門兒。”
楚夫人一曬,聽兒子繼續說下去:“嶽母難得來看,請三嬸兒陪陪坐著的好。小初要是睡了,還是任由她睡著的好。”楚夫人一愣,見兒子往外麵努嘴兒喊人:“進喜兒,去看看少夫人是醒著還是睡著?”
這是什麽道理!楚夫人又好氣又好笑,雖然是名義上的母親,總是母親。母親來了,要看做女兒的醒了沒醒。
當著人不好問兒子,任由楚懷賢吩咐人。進喜兒去了又回來:“少夫人用過藥,難得睡得香。”楚夫人對這主仆掃一眼,從這裏到兒子房裏,就是腿腳快的家人,要跑一趟到現在也回不來。進喜兒這奴才,不知道哪裏胡亂轉了一圈就回來了。
楚懷賢露出笑容,對吳三娘子欠欠身子道:“嶽母不知道,她這藥吃過,醫生說不能打擾,打擾了藥效就少好些。請三嬸兒陪著您,小初就由著她睡吧。”
楚夫人疑心一片,吳三娘子瞠目結舌。楚懷賢站起來對母親道:“父親在外麵,我要去侍候。”丈夫的門生牽連好些,兒子這樣說,也是一片敬父之心。楚夫人有心問話,此時也不是時候。見兒子有打發吳三娘子走的意思,楚夫人點點頭:“你去吧。”再轉過臉兒對吳三娘子換上笑容道:“家裏最近事兒多,他父親那裏,常要他伴著。”
楚三夫人也說是,又閑話幾句,把吳三娘子帶回自己房中。回到自己房中,楚三夫人變了顏色。剛才不要說楚夫人起疑心,就是三夫人,也又驚又奇。
“三嫂,你實話告訴我,這是怎麽了?”三夫人屏退侍候的人,問吳三娘子。吳三娘子發一下焦躁:“天底下難見的怪事,做母親的來看她,倒要先問她醒沒有醒。”三夫人察顏觀色,追問道:“我說不是這個,”吳三娘子張大嘴:“啊?”三夫人敲打道:“這親事是我牽的,有什麽你得對我說。公子最是有禮的人,今天會說出來這樣的話?”
要知道小初見人還是不見人,楚三夫人是聽得明白,完全是楚懷賢的一句話。為了什麽原因,楚懷賢有意無意地,要隔開這母女一對。
有心病的吳三娘子,臉上驟然漲成豬肝色。對著三夫人逼問的眸子,吳三娘子發了脾氣:“看不上我們也是有的,一個丫頭,這上了台盤總是眼眶子要大,可是我說的,當初給她想了一個多穩妥的主意,她不聽,如今她病倒了,公子夜夜可歇在哪裏呢?”
“給她想的什麽主意,我從不知道。”三夫人更覺得有異,更要問到底。吳三娘子嘴裏嘰嘰咕咕,廢話不少後,還是被迫說了出來。說出來後,吳三娘子更自以為有理,拉著三夫人憑個對錯:“你說說看,她是一個丫頭,我的親生女兒給她當妹妹,以後也是她拿大,這樣的好事兒,哪裏去尋?就是尋到了,別人哪裏肯敬她。”
楚三夫人冷笑著,這冷笑凝固了吳三娘子的怨言。吳三娘子閉上嘴,楚三夫人才陰陽怪氣開了口:“三嫂,你以為楚家,是這麽好進的嗎?”猶有怨氣地吳三娘子是生意人的嘴皮子,飛快地回了一句:“姑奶奶你,當然是有福氣的。”
“三嫂,你以為你的主意好,我聽了以後,怎麽從頭到腳好似一盆涼水澆下來呢?”三夫人再不冷不淡地說出來,吳三娘子生意人的機警這時候才出來,她警惕地盯著三夫人的紅唇,等著她下麵再說話。
楚夫人的房中,她也在趕快解惑。讓人再找了楚懷賢來,楚夫人道:“你不象話的時候固然不象話,可是當著人,也還是個有禮的孩子。今天怎麽了,攔著母女不許見麵?”以楚夫人來想,那麽寶貝那個林小初,多一個人來看她,應該喜歡才是。
聽過楚夫人的話,楚懷賢一時不能忍耐,酸心地說了一句:“母親,”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楚大公子再接下去道:“你們哪裏,會管她死活。”對小初死活不論的是自己的父母親,楚懷賢每每夜晚,也常覺得心裏累極。
房中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楚夫人覺得心裏紮了一下,心思動了幾下後,最後裝作沒聽到。楚懷賢淤積於心,不小心蹦出來一句,又擔心地對著母親麵上看看,見她沒什麽,又不易覺察地苦笑了。
“給了你兩個丫頭,你幾時圓房?”兒子不客氣,楚夫人也不客氣:“房裏必有兩個才行,你父親房裏也有兩個,你這偏心的人,難道不為著名聲想想。”已經失德,再來個不賢惠,楚夫人目視兒子,一樣是不好聽吧。
玉照、香生早在身邊,楚懷賢對策也早有:“最近為應試,這幾天又心裏隻有父親。既然給過了我,何必吉日,今兒晚上我閑了,我就去了。”楚夫人見兒子說話,隻有他最聰明,別人都是傻子。
當下不和他計較,今兒晚上肯定不去,楚夫人隻想明兒一早,聽他是什麽話回。再道:“說病了,莊家的姑娘倒是賢惠大度,要來看視,你意下如何?”楚懷賢滿口答應下來:“她來看也應當。”
楚夫人又生了氣,就先進了門,那林小初身份也不比莊姑娘。楚懷賢再加上一句:“她們不是早認識,算是熟悉的相知。”
“莊家的親事要訂下來了,他們家找人為你們推算過,說一年兩次喜事是大吉。可巧兒再辦,就是第二次喜事。”楚夫人決定不同兒子拖泥帶水,對他這樣的人,直截了當最好。
既然無力抵抗,楚懷賢照單全收:“有勞母親作主,日子隨便哪天都成。”這句“隨便哪天”的話,又刺傷了楚夫人,她為莊姑娘爭辯道:“你這一碗水,是難以端平。”莊姑娘沒有進門,楚夫人先同情上她了。
“我實實在在地難以端平。”楚懷賢靜靜道:“莊姑娘進了門,父母親會疼愛她;小初她,隻有我。”
說兒子一碗水端不平的楚夫人,反過來也是一碗水難以端平。母子對坐著,誰也不說話。楚懷賢先打破這沉悶,過來行禮道:“有勞母親為我操勞,親事,父母親訂吧。”
“你不必客氣,我和你父親,都盼著你好。”楚夫人別別扭扭回過兒子話,看著他走下台階的身影,總覺得離自己越來越遠。
晚上對楚少傅說去莊家提親的事情,楚少傅一聽就疲累已極:“哪個再嫁給他,真是命運不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