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兩位貴公子分手,各自宿了一夜,楚懷賢是說出來會友,趙存宗是要往城外軍中去。第二天城門開以後,楚懷賢慢慢悠悠回家來。想著秋闈將至,三叔也一起下科場,新弄來的幾道試題,也給三叔去做一做。
楚懷賢下科場的年紀不算小,不過這不能怪他。楚少傅在兒子走父萌和下科場之間徘徊很久,下科場是祖訓,在家裏也起表率作用;但是來往官員們和宮中閑談時,都說走父萌。又說楚公子自幼習武,應該走武科。又遇到楚老太爺去世,才把楚懷賢耽誤至今。
坐在車裏進城門的楚懷賢,就他自己來說,他願意下科場。楚懷賢貴介公子的脾氣,不願意走父萌全沾父親的。長房就他一個獨子,這父萌遲早都是他的。楚懷賢不用擔心,下麵沒有弟妹們和他搶。以他心思,他願意真槍實幹下科場,奪個功名讓人以後不說全仗著父親。
這樣想著到家裏,先去書房把新弄來的幾道試題讓人送給三老爺,自己往房中來看小初。小初在自己房裏,倚著窗戶手拿著做了一半的腰帶,麵上說悵然也不是,說難過也不是,就是淡淡又漠然地往窗外偶然看一眼。聽到門響,見是公子進來小初也是這樣淡漠地抬起眼眸,又垂下來在手上活計上紮一針,象是什麽都不放在心上。
自二老爺生日那天晚上開始,林小初就是這個樣子了。楚懷賢覺得心疼,沒有怪她不起來接自己,走過來坐下探身子看她手上微笑:“這是我的?”林小初不高不低的嗯一聲,楚懷賢再道:“我嫌你做得慢,不過慢了看著精致,最近常出去,也長進的多。”
聽到常出去這句話,小初眼眸飛一樣在楚懷賢麵上掃過,這一眼緊利,和她麵上淡然大不一樣。楚懷賢借機道:“有幾天不出去了,想是被小王爺嚇到了?你放心,我相信你,要出去散悶兒還是去吧。”
遇到一個龔苗兒,再遇到一個趙存宗,小初就被氣成這樣,整天悶悶再也沒出門。聽到公子這樣說,小初隻做著手上腰帶,心想,我是你什麽人,要你相信。這話隻是不能說,要是能說,小初心想,我也可以解解氣。
“真的不出去?你不是喜歡街上逛,出去玩玩也是好的。去看你的相識們吧,”楚懷賢說起珠娘和芳香,小初再次抬眼看他,這一次眼光犀利得多。楚懷賢剛含笑,就看到小初憤憤把手上未做成的腰帶往身下榻上一放,麵上又有怒容,提起來芳香,她又要想起來自己挨的那一下子。。
楚懷賢伸出手,溫聲道:“好了,給我看看打痛了沒有?不是給了你藥,自己搽一下,哦不,讓荷花侍候你,本來買她,就是為侍候你。”小初把手躲過去不讓他看,淡淡道:“公子要沒有吩咐,請回去看書吧,到底功名要緊。何必為我這樣人多話?”
“什麽是你這樣人?”對著林小初繃著的臉兒,楚懷賢莫明心一動。房中無人,這就低聲調笑:“你這樣人是什麽人?管你是什麽人,我喜歡就行。”林小初狠狠籲一口長氣,狠狠低聲說一句:“這都怪小趙王爺不好!”沒有他攪和,公子就不會這樣。兩個人爭,被爭的就香噴噴,林小初把楚懷賢突然纏綿的這個帳,牢牢記在趙存宗頭上。
楚懷賢能聽明白,更是微笑道:“怎麽怪他!難道你忘了,在別院的時候,我就說過喜歡你。”林小初忍無可忍,對著窗外看幾株萱草,道:“我喜歡這草,也喜歡那樹,更喜歡冬天梅春天柳,公子你也是這樣!”楚懷賢笑起來:“這比喻好,不過你也知道,我並不無故喜歡丫頭。”小初故意道:“是為著什麽?”不等楚懷賢回話,搶先道:“我改了去!”楚懷賢大笑:“你這個壞丫頭!”
笑過楚懷賢起身:“我來安慰你一次,你就攆我一次。好吧,我慣著你,你也別太嬌慣。不想出門家裏逛逛也成。不用怕再遇到小趙王爺,他再來纏你,我一樣揍他!”小初撇一下嘴,坐房裏都不想見人,家裏逛聽別人打趣我,我犯不著自找!
也不起身送楚懷賢,眼眸低垂聽到房門響他出去,這才重新長長籲一口氣。榻上放著一個鑲紅寶石海棠紋壽字兒簪子,這是老夫人昨天無故喊去賞的。小初這就恨上龔苗兒,要是他肯,離自己贖身至少早有個奔頭。恨了一圈兒,把孫二海楚懷賢這些始作俑者都恨過來,小初納悶,公子就會來安慰我,讓他辦的事情呢?他想是忘了還是要我再求他。
林小初這幾天不想理楚懷賢,也不想聽別人話。重新拿起做了一半的腰帶紮一針,看窗外蘭草搖曳,等我心情好些再出氣去。
楚懷賢來到前麵房裏,剛坐下來小意從外麵進來,撲通跪倒在他身前:“請公子評評理兒。”身後跟進來蒼白著臉的秋白,不聲不響在小意身後跪下。林小意沒說先放聲大哭:“秋白姐姐整天對著人說我姐姐不好,罵得很是難聽。既然我姐姐不好,請公子把我們攆出去不是更好!”
碧痕和幾個小丫頭在外麵聽著悄聲笑:“小意這丫頭越來越大膽,隻要秋白敢說,她就要鬧上一出子。”
楚懷賢隻在秋白身上掃過一眼,對林小意板起臉:“你見天兒就告狀,回去陪你姐姐不要出來了。”小意擦著淚花還要辨:“我姐姐清白著呢,她們從不放過她。”楚懷賢哼一聲:“我知道清白就行了,別人說沒有用,以後別人再說,你不用理她。”
房裏不得安靜,楚懷賢站起來往外麵去。秋白固然不好,林小意蹦起來也一樣的高。出來書房裏坐著,讓進喜兒喊來秋白的父母:“再怎麽糊塗也是跟我日久的人,一個兩個新來的人容不下,我說了不管用,你們的女兒,自己去教導。”
秋白的父母聽過大驚,趕快來尋自己女兒:“回過公子,接你家去住一天。”公子走後,一直就不回房的林小意,就總在秋白麵前晃,聽到她說話就要頂她。看到秋白父母把她接走,沒了對手這才回去找姐姐,嘰嘰呱呱告訴她:“又和那人吵了一架,以前和她吵,還拿管事娘子嚇我,後來公子回來把夏綠姐姐罵了一頓,說她不管我們吵架。現在她不敢怎麽厲害,倒是我天天占上風。”
小初歎氣:“勸你也不聽,別理她就成。”小意抱著姐姐手臂:“春紅走了,她要是也走了該多好。”小初在小意頭上撫摸:“公子不會攆秋白走的。”小意不解:“為什麽?她見天兒和我吵,怎麽就不走?”
“春紅秋白都是自幼服侍公子的人,春紅弄成這樣,傷了公子的心。秋白再攆走,公子臉麵往哪裏放,象是從小服侍他的人,個個都不好。”小初耐心說給小意聽,抓住機會就教她:“所以勸你別和她吵,一個是吵不走她,一個是讓人說你不好。秋白再不好,公子也會留著她,最多不理她。”
小意這一次聽進去,告訴姐姐道:“公子是不理她,我去告訴,公子有時候和氣有時候不和氣,就是沒理過她。”小初微微一笑:“這就足夠她難過的,你再同她吵,火上加油多生事情反而不好。這個時候呀,小意,你應該對她客氣,”
小意這就不明白了,眨著眼睛道:“對她客氣?這還客氣什麽?再說我對她客氣,她不在心裏罵我假嗎?”小初撲哧一笑:“罵由她罵,就是她當麵罵不想理也可以不理。你不是要氣她,讓她心裏罵,臉上還得對你笑,誰叫咱小意,要當懂事孩子呢?”
林小意“哦”上一聲似懂非懂,不過小臉兒上笑眯眯:“我聽姐姐的,以後我對她客氣,是當著人對她客氣吧?”小初嘿嘿笑:“當著人把這客氣做足了,不當著人的時候隻要她不很夾生,你也一樣要客氣。客氣到她話悶在心裏說不出來。”小意拍手笑:“讓她添堵去。”小初也大笑:“對!就是這樣。”
這樣笑一回,小初開心得多。她不是一個喜歡自己悶氣的人,有了排遣就精神重新上來,在房中百般籌劃,這個龔苗兒,得把他狠氣一回才行!
林小意陪了姐姐一會兒,看她想主意,就出去試一下自己新學的。來到上房不見人,到晚上才知道秋白被接回家。小意一心等到第二天,見到秋白和丫頭們在做活計,她也坐下來。秋白看到小意,人就不自在。這幾天公子明擺著冷落自己,送上茶他不要,喊別人倒;送上衣服,他不接,再罵夏綠不侍候。真正難過的人是秋白,背地裏說上一句小初不好,讓小意聽到,就要吵一出子。這個小丫頭,厲害得很呐!
秋白裝作看不到小意,隻和碧痕等人說著話。看到手上線沒了,喊一聲碧痕:“把我綠色繡線拿來,”秋白最近不得勢,碧痕懶懶不想動,小意一溜小跑拿過來,殷勤送到秋白麵前笑靨如花:“秋白姐姐,給你。”
房裏丫頭驚愕,秋白也愕然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