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織就一張網,密密麻麻地護衛一個人,在豔陽底下可以,可是他走的路注定危機四伏,稍有不慎便會被黑暗毫不留情地吞噬。
他慶幸,世上還有一個足以同他一起走下去的人。
更何況那個人是她。
溫玉的心一直在狂跳,一部分是因為方才的驚險,但更多的,是他的話語,柔和中透露著不容拒絕的篤定,她仿佛被什麽層層包裹,掙脫不得。
那股令人戰栗的電流,從尾椎經由背脊一直流竄到她的腦袋,使她不能思考。
後腰被攬住施力向前,唇畔驀然一涼。
溫玉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睫毛上下掀動,到底是漏了兩分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女子的驚慌。
晨風靜靜地吹。
唇齒間的涼已經被兩人交錯的呼吸熏得炙熱,她握成拳的手緩緩鬆開,垂在身側。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晉荀終於鬆開他,薄霧遮擋住了他耳垂的些許嫣紅。
可能是高智商的人即便是害羞也矜貴地自成一派,還能鎮定自若地總結道。
“......這是初吻。”
“......”
溫玉默然低頭的反應令他不滿,秦晉荀忍不住皺起眉頭。
“你——”你是不是沒聽明白?我是不是需要說的更直接一些?
“我知道了。”溫玉迅速打斷他的話。“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秦晉荀尚且迷戀在她的氣息裏,聞言眼睛一亮,哼哼了一聲,“什麽?”
溫玉抬頭,目光灼灼。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秦晉荀的神色有一時的懵懂,骨節分明的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得泛紅的臉頰,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委屈”的感覺。
溫玉揚了揚下巴,“這是一個女人對待登徒子的必然反應。”
“......”
深思回籠,溫玉摩擦了一下手心,複又垂下眼。
車開回了別墅。
想到舒嬅今天受的無妄之災,秦晉荀難得對她露了軟語,“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還未帶舒嬅展露眸光中的亮色,秦晉荀已經下車走到了溫玉的那一麵,等著溫玉下車後,順手將她那一側的車門帶上,手自然地虛虛搭在她的腰上,以護衛者的姿態與她一起走進了屋內。
溫玉的眼角睨了一下距離腰間僅僅五厘米的手,步子依舊不快不慢。
舒嬅的腳步逐漸停了下來,愣愣地看著兩人的背影。
仿佛有什麽在一夕之間變了,對她而言翻天覆地。
溫玉上了二樓,走到自己的房前,手把上門把手,沒有開,而是側過頭,對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男人開口。
“跟著我幹什麽,你的房間不是在那邊?”
開口就是趕人,秦晉荀不滿地皺皺眉頭。
他擰著眉頭的模樣向來冷漠不可靠近,如今看來卻有種莫名的接地氣,以至於溫玉忍不住側過頭彎了彎嘴角。
秦晉荀的喉結動了一下,“你還沒有回答——”
話還沒說完,他胸前的衣襟陡然被抓住,不防被一股力氣帶著彎了腰,額頭旋即印上一抹柔軟。
秦晉荀整個人都僵硬了一下,疑似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你......你,咳咳,這是做什麽。”
溫玉鬆開了手,認認真真地打量著他。
會不自在,也會緊張結巴,她知道他冷冰冰的模樣一向招惹眼球,可此時卻更覺得格外生動。
“好了,你先回去收拾東西吧,等回到諸城,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秦晉荀發怔的樣子......有點傻。
看他的神色有些飄忽,溫玉皺了皺眉補充道,“正經事,你別想歪了。”
說完便再也不看他,開門進房間關門一氣嗬成,徒留下秦晉荀在門外,摸了摸剛才被吻到的額頭,麵無表情地飛速思考。
她這算是什麽?是答應了嗎?是答應了吧。
*
砰地關上門,溫玉靠在門上,深吸一口氣,手指點上自己的唇。
可能是生死一線之際,她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一個荒謬的念頭,秦晉荀在身旁,死亡似乎也沒有那麽可怕。
不管是沐暖陽抑或是墮永夜,有一個人陪著,也未必不好。
更何況那個人是他。
水到渠成。
翌日,飛往諸城的飛機在藍天上劃過虛虛的白色弧線,日冕透進來,強光使很多旅客放下了窗戶擋板。
一角昏暗,溫玉靠在椅子上半寐,空乘過來的時候,秦晉荀替她要了一杯橙汁,看她麵色有些差,不由得擰眉。
“是不是睡前想事情了沒休息好?”這也是正常的,他昨晚也是莫名其妙翻來覆去到後半夜。
溫玉沒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隻是根據字麵意思點了點頭說道。
“這就回諸城了,可是我還有些事沒想通。”
秦晉荀聞言十指交疊地放在身前,偏頭看她,“哪裏?說來聽聽。”
“那把......槍。”
溫玉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我們最初追著那把槍的線索來了濱江,解決了鄒蘭給你的事務所造成的爛攤子,替孫元翻了案,抓住了於敬堂,也知道了於敬堂背後是......”
溫玉習慣性地頓了一下,“......那個人。”
秦晉荀隨意輕叩的手指亦是頓了一下。
溫玉接著說著,“我隻是想不明白,那個人在背後支持於敬堂的原因。”
“原因尚不知道,但也不是無跡可尋,讀完於敬堂的卷宗就能發現委托人都有一個特點。”
“什麽?”
乘務員又來了一趟收走空杯子,秦晉荀於是附在溫玉耳邊,輕輕說道。
“有錢或者有勢......那個人,一定是有利可圖。”
如果單單隻是為了引誘溫玉,隻需要布局肖像林恩詞的宋濤一個案子即可,可是於敬堂不擇手段替辯護人偽造證據已經一兩年,這其中一定還有什麽別的原因。
低音入耳,溫玉驀地推開他,手揉了揉發癢的耳廓,“好好說話,湊那麽近做什麽。”
秦晉荀坐直身子,挑了挑眉。
“我以為以我現在的身份,應該可以跟你有這種程度的接觸。”
溫玉登時無語,卻也說不出“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身份”這種話,索性扭過頭拉開窗板看天看雲。
秦晉荀隻看著她,看著看著,嘴唇不由自主揚出了一個淺薄卻真切的弧度。
*
諸城的空氣有種久違了的氣息,溫玉拎著行李箱往出口走,手一輕,轉頭就看見秦晉荀筆挺的身形,順暢自然地從自己手中截過小箱,拎在自己的手裏,輕飄飄地說道。
“我沒有經驗,但是這好像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溫玉一窒。
走在前麵的秦晉荀麵上掛上高深莫測的微笑:情話這種東西,他從前隻是不屑,現在用的時候不也是信手拈來?
秦晉荀的車停在機場的停車場裏,直接送溫玉回了家。
溫玉那輕巧的行李箱一直被秦晉荀穩穩地拎進門,靠著玄關放下。
多日不通風,屋內的空氣顯得有些燥熱沉悶,溫玉推開窗子才扭頭對秦晉荀說。
“你坐吧,等我一下。”說罷,她轉身去了臥室裏。
換衣服去了?家裏有一個男人,怎麽連門也沒有關。
她的身影影影綽綽,秦晉荀視線所及,忍不住心上一動,莫名有些緊張。
這種情緒反映在明麵上,便是口幹舌燥,喉結上下滾動,他眼神有些飄忽,卻又按捺住那些自己從來不會想的念頭,背更挺直了一些,不動如鍾坐成一個柳下惠。
綺念還沒有完全壓下,裏間的女人便又轉了出來,衣服倒是沒換,隻不過手上多了一台筆記本電腦。
失望之餘,秦晉荀投以疑惑的目光。
“拿電腦做什麽?”
溫玉沒答,隻是開了機放到他麵前,又轉去玄關打開行李箱,掏了好久才從裏麵摳出來一個......U盤。
纖細的手捏著U盤遞到他眼前。
秦晉荀花了幾秒種才糾正好視線的焦點,視線從她的手腕移到那個外觀普通的U盤上。
“這是什麽?”
溫玉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可能和我父母的死有關。”
“哪來的?”
“......那個人,離開之前塞給我的。”
秦晉荀於是將視線定在她麵上,眼中蒙上了一層異樣的神色。
“是在濱江那一天?”
溫玉點點頭。
空氣中有片刻的沉默,秦晉荀站了起來,憑借身高的優勢俯視她。
“之前為什麽沒說。”
感受到他壓抑的怒意,溫玉識趣地沒有提那張紙條上寫著”別讓秦發現,否則作罷”的話,隻是概括到。
“他給我的,不可能是什麽好東西,我不想把危險轉嫁給你。”
但是顯然,這句話並沒有安撫到秦晉荀。
“你原本沒打算告訴我,隻不過是我們現在關係有變,你覺得,現在終於可以稍稍信任我一些了?如果我們沒有在一起,你依舊會藏著你所有的秘密,將我防的像個外人。”
他的語氣含著三分慍怒,七分譏誚。
和一個陷入牛角尖裏的男人講道理是行不通的,溫玉沒有再試著解釋自己並非是不信任他的話,隻是言簡意賅地敷衍。
“可是我們現在在一起了,你也不是什麽外人。”
“......那你......也應該立刻告訴我的。”
話雖如此,秦晉荀立刻便像輕易就被撫平了毛的大貓,眯了眯眼睛之後,矜持地踱著步子回到座位上插上U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