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明家是河北的,四歲沒媽。媽死了以後,她沒過一天好日子。爸給她娶了後媽,這個家後媽說了算。後媽生了孩子,她得抱著,要是不抱孩子,就得喂豬、做飯,幹不好就挨打。
姥娘有病,惦記著沒媽的孩子,常叫舅接過來住。明明穿得破破爛爛,舅媽看不上她,住不幾天,舅媽就把她攆回來了。
十六歲那年,後媽跟她說:“姥娘想你,叫人接你去。”
來的那個人她不認識,後媽讓她跟著走,她就跟著走。
走了一會兒,明明一看,這也不是去姥娘家的路呀,她停下來說:“咱走錯了,上俺姥娘家不是這條路。”
那個人說:“你姥娘就在前邊屋裏等你哩。”
走到前麵的屋門口,他把明明往裏一推:“找你姥娘去吧。”
這屋裏地上有十七八個閨女,有的哭哭啼啼,有的皺眉頭。
明明問:“這是哪裏啊?我姥娘呢?”
地上有個閨女看了看她說:“哪裏有你姥娘啊?你不知道嗎?你家裏把你賣給人販子了。”
明明說:“我家不能賣我,我得回家。”她回頭開門,門在外麵頂上了。
明明喊:“開門!快開門!我得回家!”
外麵的人說:“你後媽把你賣給我了。老實待著吧,不老實收拾你!”
到了天黑,進來幾個男人,先用繩子綁住她們倆手,再把她們四五個人一串綁在一起,嘴裏塞上東西。不知道他們從哪裏又整回來十幾個閨女,也是這樣綁住,嘴裏塞上東西。那幾個人趕著她們上船。船上的男人更多,有十多個,手裏都拿著槍。
也不知道在船上坐了多長時間,她們到了一個地方,有人把她們的繩子打開,再一個一個裝進麻袋,麻袋上邊縫上,留一個小口,三十多個閨女都裝進麻袋裏。
人販子把她們拉到一個地方,聽著外麵鬧哄哄的,三十多個麻袋擺在地上。
明明聽見人販子跟人講價,買主想看看人長得啥樣。
人販子說:“不能看,麻袋上麵有口,你過去摸摸手,看中哪個要哪個,長得好歹你回家看吧。”
有個男人摸了摸明明的手,說:“好歹就是她吧。”
明明聽見那個人雇車,雇好車把她裝到車上。拉到地方,那個人把車打發走,把麻袋打開。
明明嚇了一跳,那個人太黑了,他笑了笑,牙白得嚇人。
那個人說:“到家了,你跟我回家吧。”
那個人拉著她上了船。船不大,船上有鍋灶。那個人就是明明的丈夫,船就是丈夫的家。
明明在船上住了五十多年,老了不中用了,老兩口在石城島岸上買了房子,船留給孩子。她一輩子沒出過島,沒回過娘家。丈夫比她大十一歲,對她很好。
一九六八年,石城島的部隊開憶苦思甜會,非讓她講講過去的事,明明跟當兵的那些人說了。說了一回,再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