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紫並不知道此時,正有人在念著自己。
她這時,正行在一條窄窄的曲廊之上。
曲廊兩邊,種滿了桂花樹。
仲秋時分,桂花全都開了,空氣中,那沁人的香氣滿溢,讓人隻覺心情極好。
她都想哼起歌來。
可就是這極好的心情,卻在曲廊的盡頭,戛然而止。
因著,她看到了阮鬱,正站在那兒,微笑的看著她。
見到阮鬱之前,徐紫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微笑也可以這麽複雜。
也可以混雜著窺探、輕蔑、得意,甚至是了然入心的譏諷,就像是,看穿了一切。
哪有那麽容易看穿一切?
若是一切都能被看穿,那麽這世間就沒有秘密可言了!
徐紫隻覺得不屑,對於阮鬱,她自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很不喜歡。
卻不料,偏生將她二人分在一塊兒,接受訓練,整整八年。
剛來這裏的時候,她們都不過是十歲的孩子。
到如今,已是十八歲的姑娘了。
可阮鬱那笑容,怎的就是不變呢?
徐紫心裏嘀咕著,真正要受到蔑視的,是對麵的她才是。這幾次的任務,她都是勉強才完成,烏廷淵那個家夥,定然不會放過她。
“師姐去哪兒啊?”阮鬱微笑未變,隻問道。
“回屋去。”徐紫淡淡說道,她早就總結出來,對於這種複雜的人,就隻能用最簡單的來回應,不然,有得煩。
“回屋去啊?我還以為,你是想去跟堂主賞月呢。”
“賞月?”徐紫一笑,道:“你是想說,賞星星吧?”
阮鬱略微一愣,不由往天上看了一眼。
這漫天的繁星,還真沒月亮。
她並不尷尬,反倒又笑了:“原來今日沒有月亮,我倒是不如師姐細心,難怪這任務也總沒有做得師姐那般好。不過,這原來,不去賞月,是因為沒有月啊。”
“錯了。”徐紫道:“不去賞月,是因為……”她湊了過去,在阮鬱耳邊說道:“我們才沒有你那麽閑!”
真是的,不過就是前些日子,晚上都跟烏廷淵見麵商討事情,值得她這麽酸酸的嗎?
說罷,她實在是沒好氣,錯身便走了。
“哎,師姐,還沒說完呢,怎麽就走了?”阮鬱朝著她的背影叫道。
徐紫懶得回頭,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早就該把這話給斷了的,白白讓她耽誤了功夫。
阮鬱見她走遠了,轉過身子,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然後繼續往前走去。
走過那曲廊,又經過了一條落葉小徑,前方,便是徐紫住的屋子了。
那是一個木屋,屋後有一棵大樹,已到秋日,那樹葉已經落光,隻剩下漫天枝椏伸展在屋子上方。
說來也巧,從徐紫這個角度看來,那漫天的繁星,與那漫天枝椏交織在一起,就像是樹上,結出了一個一個閃亮的星星。
看著此景,徐紫怔了怔。
耳邊有一個軟軟暖暖的聲音響起:“你看,那星星,像不像是天空結的果實呢?一閃一閃的果實?”
“嗯,真像!”一個稚嫩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徐紫的眼睛,竟濕潤了。
自從來了這裏之後,八年了,她再也沒有見到過,她的媽媽。
剛到這裏的時候,她一直懊悔,為何,那日她要追那隻兔子,跑入那遊客止步區域,而若不是在那裏跌入那奇怪的黑洞中,她又怎會來到此地?
可這世上,究竟是沒有後悔藥吃。
她許是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見不到她的父母、同學,還有她之前熟悉的一切了。
正傷心著。
卻聽到一絲輕微的移動之聲。
“誰?”低低的一聲嗬斥,手中飛刀早已出手。
隻聽叮的一聲,一人自屋頂飛身而下。
“不愧是師姐,這瞬間的反應,這飛刀的力度,我差點都沒躲過。”
一看那嬉皮笑臉的樣子,就知是宋一柃了。
徐紫把心事放下,心中卻是說不出來的惱怒,哼了一聲,隻道:“在這宅子裏,哪能混得進來他人?我想來就是自己人,才未出全力,不然,你哪能躲過?隻不過,卻不知為何自己人還要鬼鬼祟祟的在這偷看。”
在這宅中,除了各自住的屋子之外,其他的長廊、小徑、林子,甚至假山,差不多是步步有崗哨。別看一路安靜行來,真有動靜之時,那些值夜之人便如春筍般從你想像不到的地方冒出。就這防範,連隻蚊子都進不來,別說這麽大個活人了。
宋一柃哈哈笑道:“師姐說笑了。我有多大的膽子,敢在師姐這裏偷看?不過是有事找你,見你剛回來,便跟你開個玩笑罷了。再說了,以師姐的耳力,焉能聽不出來我在屋頂上?”
徐紫一想,倒是有那麽幾分道理,便問道:“你找我是有何事?”
“可不是我找你,是堂主找你,讓你去見他。”
又去見他?不是說今日無事,早些休息嗎?
難道……是那件事有消息了?
徐紫臉上出現了凝重的表情。
但看宋一柃一如往常的表情,不像是這麽急的事啊,若是有急事,宋一柃可不能這麽自在。
想來應是他事。
“好,我知道了,馬上就去。”徐紫點頭道。
“那口信已送到,我便走了。”宋一柃道。
師姐還是這麽不解風情,還不給麵子。也罷,走啦。
“好。”徐紫回道。
宋一柃騰身便消失在屋後。
徐紫想了想,進屋拿了件東西,這才疾步朝屋後走去。
樹後正有條路,能直通泉玄廳,那兒是堂中商議事情之地,烏廷淵定是在那兒等她。
不過片刻功夫,便到得廳外。
窗戶之中,透出隱隱的光。
廳內果然有人。
她推開門,便見廳中間站了一人,聽到聲響,緩緩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