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初一,祝繁照樣早早地就被荷香從被窩裏挖出來了,迷迷糊糊間打著哈欠問:“三叔呢?”
荷香剛準備出門去喊老太太吃早飯,聽她這麽一問,樂了,“嘿?這眼睛都還沒睜開就要找人了,要不要我幫你去把人喊過來啊?”
祝繁揉了揉眼,稍微清醒了點兒,這才反應過來這會兒不是在狐宮。
好在她方才說的不多,否則這要是讓老太太他們曉得昨晚人留在她這兒,成親的事兒指不定要延到什麽時候呢。
想到這,祝繁抬頭朝荷香做了個鬼臉,換來荷香的一聲笑罵。
要不怎麽說冤家路窄呢,祝繁帶著碧落碧泉剛巧從自己的院子裏往老太太那邊走,抬頭就看到了祝芙跟她身邊的一個小丫鬟也往那邊去。
祝繁眼皮都沒抬一下,側了側頭裝作給碧落說話的樣子走在她前頭。
祝芙在後麵走著,時不時地抬眼往前頭看,也不說話,就默默地跟在後麵。
兩人一前一後相繼到達老太太院子,荷香已經讓人把早飯都擺上桌了,兩人都進飯屋祝諫也跟著進來了。
原本秦氏還是想兩家人一起的,但畢竟是還沒成親,老太太說了推拒的話,她也就沒有再繼續勸,所以初一這一天自然便在自己家院子過了。
祝繁瞌睡沒睡飽,加上她現在知道了祝芙的那點兒心思,所以整頓飯下來興致沒有昨夜來得高。
祝諫當她是昨天瘋過頭了今兒沒緩過來,便冷著一張臉說:“姑娘家家的,以後不準再沾酒了,像什麽話,看看你大姐,好的不學,盡不知從哪裏學來的壞德行。”
得,又跟以前差不多了。
祝繁喝下最後一口湯,順著他的話往祝芙身上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說:“是,我大姐就是知書達理懂得進退,回頭我就跟她好好學學,也省得由著我自己那點兒小心思闖禍。”
祝芙心頭一驚,拿著勺子的手鬆了鬆。
祝繁胳膊肘抵在桌子上,撐著下巴看著她,笑問:“大姐,吃完飯我去你那屋,你跟我好好講講唄?”
祝芙手裏的勺子這回是真的掉了,抬眼看她,有些不知該如何去搭她的話。
難道……難道祝繁也知道了麽?她對那個人的心思,莫不是已經被她看出來了?
“這還差不多,”祝諫不知情,臉色算是緩和下來了,扭頭對祝芙說:“她願意聽你說你就跟她好好說說,難得今天清閑,過會兒等算完了賬帶你們出去轉轉。”
祝芙訕訕的,剛想點頭,祝繁已經在那頭很興奮地點頭,“好啊,出去轉!”
祝諫瞪她一眼,隻是明顯眼裏沒有責備。
周老太喝下碗裏的湯,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沒說什麽。
吃過早飯,祝繁跟祝芙在屋裏陪老太太說了會兒話,祝諫去書房跟人算賬去了。
從老太太屋子出來,祝芙本以為祝繁在飯桌上說的話不過是說著玩的,誰知從來後她在經過自己院子的時候沒進去,倒是真的往她那邊的方向去。
祝芙本身一路過來就很是不自在了,這會兒一看她沒有停下的意思,更慌了。
她停下,站在青石板小路上,“繁繁,你……”
祝繁在前頭也跟著停下來,回頭看她,“嗯?”
那模樣,單純無辜的就像是什麽事都沒有似的。
然而她越是這樣,祝芙的心裏便越慌,一咬牙,索性看了眼碧落碧泉和自己身邊的小丫鬟,說:“你們先下去吧,我跟二姑娘有話說。”
小丫鬟柔柔地道了聲“是”便轉身走到遠處去了,而碧落碧泉卻站在那沒動,隻看著祝繁的意思。
祝芙心裏頓時有些恨,心裏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來:真是什麽樣的主子跟什麽樣的奴才,都是那麽不懂規矩。
祝繁卻是大方得很,聳了聳肩,對碧落碧泉道:“聽大姑娘的吧,反正她是我姐,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這話,有專門說給祝芙聽的意思,也有讓碧落碧泉放心的意思。
碧落碧泉雖說現在不過是假扮成府裏的丫鬟伺候她的起居,但實際卻是她家三叔安排的在身邊保護她安全的。
祝繁發話,兩人自是聽的,規規矩矩地朝她福了福身,又朝祝芙欠了欠身才退下。
祝繁放眼往四周瞧了瞧,便走到邊上的假山上坐著,似笑非笑地看著祝芙,也不說話。
祝芙被她看得七上八下的,咬著唇,走了幾步走到她麵前,“你……”
開口,但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說實話,她很想把事情直接擺在祝繁麵前說明白了的。
昨晚她想了一個晚上,心裏怎麽也放不下,老太太說得簡單,但真正對一個人動了心就不是那麽容易放下的。
思來想去的,她還是不懂那樣子的一個人為何會喜歡她麵前這樣的一個人。
要規矩沒規矩,從小又不好好念書,年紀小還不懂事,這樣子的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麽就能得到他的青睞,入了他的眼呢?
祝繁垂了垂眼簾,後又抬起,笑得一臉坦蕩,“你有話就說唄,幹什麽吞吞吐吐,等你說完了我也有話說,爹一會兒還得帶咱出去呢,別耽誤時間。”
她跟祝芙先前反正已經撕破臉了,在府裏這段時間不過都是裝裝樣子罷了,兩人心知肚明。
祝芙心裏確實還記掛著在村子裏的那些事,曾經也覺得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祝繁是她不對。
但經過這段時間之後,她心裏的那點愧疚完全已經被不甘給取代了。
這會兒看到祝繁這麽對她說話,根本還是沒把她這個大姐放在眼裏,一股氣頓時就從心裏冒出來了。
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忍著火氣道:“別在這跟我裝樣子了,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吧,反正我跟你之間已經沒什麽話可說的了。”
說完,側身幹脆不去看祝繁。
祝繁就料到她會這樣,也是,她總不可能讓祝芙明明白白地站在她麵前說她身為她大姐,卻對自己的妹夫動起了心思吧?
思及此,祝繁勾起一抹冷笑,微歎一聲,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
抬起頭看著那張曾經不算生分的臉,祝繁的眼底閃過一抹寒意。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時候對他動了心思的,但我勸你還是考慮清楚,他,這個月一過,就是我們家姑爺了,明白麽?”
這算是祝繁說得比較含蓄的了,也是多多少少念在這個人的體內跟她留著相同的血,更不想因為她倆的事讓老太太操心。
然而這聽在祝芙的耳朵裏卻成了另外一種意思:祝繁知道了,知道她對那個人的心思了,她不僅知道,現在這還是在炫耀。
如此一想,祝芙的那股火氣更盛,已經趕超了被看穿的尷尬窘迫,剩下的隻有憤怒不甘。
她怒極反笑,正了身子過來看著祝繁,“你什麽意思?是在嘲笑我麽?笑我白白比你長了兩歲多,讓你先一步我成親了,你是這個意思麽?”
祝繁當場就笑了,“祝芙,以前我怎麽不知道原來你這麽‘聰明’?”
笑話她?嗬,真是搞笑,她可從來沒這麽想過,這種事兒,有什麽可笑的?她為什麽要因為這事兒笑話她?
祝芙麵上青白一陣,扭頭看了看周圍,發現沒人便走近了一步,要笑不笑地說:“是啊,你現在還知道啊?祝繁,之前不跟你計較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不是怕了你,在跟我說話之前最好過過腦子,不要以為我好欺負!”
她本不想跟她這個妹妹撕破臉的,即使當初這個人曾當著爹和荷香的麵對她動過手,她也念及兩人之間的姐妹情不想鬧得太僵。
但如果是她自己不顧念這份情,那她也就沒必要再顧及什麽了!
祝繁斂了斂笑,輕笑一聲,抬眼看她,“哦,沒有啊,我從來就不覺得你好欺負,不過既然你不願意聽我的,那我也就沒有必要跟你拐彎抹角了。”
說著,她站起來,唇角的笑還真的變成了譏諷。
“你還看得清你自個兒姓甚名誰麽?他也是你能肖想的麽?祝芙,別把自己看得太高,真的,我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但你要清楚,我跟他兩個人之間容不得第三個插足。”
她是不懂事,是折騰,但她自認自己對他的感情比這世上任何一人都要來得真,更重要的是,他愛的人是她。
光是這一點,她就有足夠的理由跟資格跟祝芙說這話。
到底是看出來了。
祝芙心想,但她現在一點不覺得難為情,反倒鬆了一口氣。
“是麽?”祝芙不以為然,嗤笑一聲,“你這麽想我也沒辦法,但且看著吧,既然你不把我當姐姐,我也沒必要把你妹妹,他自然而然也就不是我的妹夫。”
“你想怎麽樣?”祝繁問。
祝芙笑,“不想怎麽樣,就是想讓你看清楚,究竟誰才是最適合他的。”
祝繁抬手捂眼,強忍著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點了點頭,“行,看吧,慢慢看。”
說完,直接給了祝芙一個毫不掩飾的鄙視,在其咬牙切齒的注視下徑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