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的,祝繁足足在那張足以容納五六人的柔軟大床上翻滾了一個多時辰也沒半點瞌睡,睜大了眼瞅著床頂,無聊得數著床幔飄動了多少次。
她在床上又滾了一圈,最後到底是忍不住了,掀開被子下床,這次倒是沒忘記穿鞋。
打開門,碧落和另外一個名喚碧泉的宮女守在外麵,見著她,碧落便上前問:“姑娘,有何吩咐?”
傍晚的事讓祝繁愧對碧落,此時見著她還有些不自在,她撓了撓頭,伸長了脖子朝偏殿那頭看,見屋內已經沒了燭光,便假裝不經意地問:“那……我三叔,也就是王上,他睡了麽?”
碧落跟碧泉隨著她的視線看了看,頓時明白過來,碧落道:“回姑娘的話,王上已於半個時辰前就寢了。”
“就……就寢了啊……”祝繁險些就沒反應過來就寢是個什麽意思,心道睡覺就睡覺,還說的這麽講究。
“哦,好吧……”說不失望是假的,她以為他也會像她一樣輾轉反側的,結果……
“姑娘可是有事?需要奴婢去請示王上麽?”碧泉在旁問。
祝繁連連搖頭,“謝謝謝謝,不用了,辛苦你們了,我也去睡了。”
說著,訕訕地笑了笑後進屋關上了門。
垮著肩拖著步子蹭到床上,祝繁把自己摔進了軟乎乎的被子裏。
好吧,她還想說能不能過去撒個嬌把這事兒給了了呢,看來這回是真把那人給惹氣了,算了,這段時間也夠累著他了,就讓他趁著分房的時間好好休息吧。
於是,祝繁繼續在床上翻滾,大概又過了一個時辰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她不好受,有些人自然也不好受,雖讓人滅了偏殿內的燭火,但狐之亦的耳朵卻一直留意著不遠處那間寢殿的動靜,曉得她睡不好,心下難免一陣疼。
然那丫頭,有時不給點教訓不行,小丫頭年紀小,總能得意忘形,以往並非沒說過讓她不要以身涉險的話,但她聽了麽?
顯然沒有,當著他的麵倒是答應得好好的,回頭就得忘。
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不能慣著。
雖說現在基本已經算是塵埃落定了,閻鬼那小女娃白日裏也讓他差人送了回去,珞黛上午時節來了一趟,臉色說不上好,但好歹是來認親的,不是來找麻煩的。
他早就算到湛燊會來,也曉得那頭野獸不會這麽善罷甘休,他預料到了一切,偏生沒預料到在那個時候那小丫頭片子會到狐林。
她方才有了靈體,由陰力轉化的靈力還不會用,加之以前隻是在她失去意識時才用上了身上的能力,現下人醒著,那就跟正常人沒什麽兩樣。
湛燊那塊頭,就算是他被砸到,也絕對討不好任何好處,所以他每每與湛燊交手都會將距離控製在固定範圍內,哪裏想得到會波及到那丫頭。
心髒險些沒給他嚇出來。
翻了個身,曉得小丫頭片子已經把自己給翻睡著了,狐之亦便也沒多作多想,黑夜裏輕輕歎了一聲後也闔上了眼。
“誒,你們聽說了麽?王上昨夜跟帶回來的那姑娘分房睡了!”
“這麽大的事兒,哪能沒聽說啊,前兒個剛帶回來,昨兒個就分房睡了,撲哧……”
“這速度可真是快,不過也在常理之中,你們想啊,我們王上是誰啊?狐族那麽多女子想上他的床都沒能上成,就算帶了個小丫頭回來,那也就是圖個新鮮,哪能真捧在手心寵著。”
“可不麽,昨日那丫頭在王宮大喊王上的名諱王上沒怪罪,我還當王上都多寵她呢,唉,真可憐……”
“有什麽可憐的?小小年紀便不學好,一身子的狐媚子氣,活該!”
“喲,吃上味兒了啊?也是,我們紅霞本就喜愛王上喜愛了多年,奈何王上從不涉足這一方,就是連見個麵也難,真是苦了你了。”
“切,聽你這話說的,我就不信你不喜歡王上,上回是誰還說隻要能得王上一夜寵幸,便是死也心甘情願了?”
“哈哈……大夥兒半斤八兩,誰都別說誰,都是看到吃不到的主兒,酸什麽呢。”
“……”
假山後,祝繁吃完早飯後便讓碧落跟碧泉帶她在這偌大的王宮轉轉,不想轉到此處正好將這些宮女兒們的話給聽了去。
原來不過一夜的時間,她跟他分房的事便已經傳遍了,這讓她不禁想起先前在村子裏的時候有人出了醜聞,第二日也被人傳遍的情況。
隻是她沒想到,不光是碧落口中的那些狐街的女人們多年來一直覬覦著那個人,甚至為了他有的甘願一輩子都不嫁人,而今,王宮內的這些姑娘們原來也早已對他情根深種了。
祝繁抿著嘴,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碧落碧泉雖對兩人的事還不甚了解,但經過昨日的相處後曉得她是個不錯的人,碧落便道:“姑娘,這些人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不過是呈口舌之快的。”
“是啊姑娘,”碧泉微微一笑,眼裏透著溫和的光。
祝繁抬眼看了看兩眼,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沒說話,換做以前,誰敢在背後嚼她的舌根,她能給人灌下整瓶兒的辣椒說,讓他們再也不敢嚼舌根子。
但現在,這裏已經不是祝家村了,不是她可以放肆的地方,那個人整日已經夠忙的了,她不能總惹事兒讓他來操心。
盡管心裏再不爽,祝繁卻還是將這股子不爽給壓了下去,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沒心情轉了。
但她不找麻煩,不代表麻煩不找她。
“喲,我當是誰在這兒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聽牆角兒呢,原來是我們新得寵的姑娘啊。”
剛轉身,一道慵懶的,帶著媚氣兒的嬌嗓子便從身後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嘲諷,還伴隨著一股子隻屬於姑娘家的脂粉味。
祝繁回身,碧泉已經開口了:“紅霞,管好你的嘴,別惹是生非。”
王上生性散漫,數百年來沒見他管過王宮內哪個宮女,以往是老嬤嬤管,近一百年來則是芸姑娘管,但這並不表示王上不會管。
眼下還不知這位祝姑娘在王上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萬一真將那人給惹到了,別說紅霞,就是她們這一幹在王宮內做活兒的人都得受到牽連。
碧泉碧落顧及到這一點,有些人卻偏生沒當回事。
那紅霞,梳著一個朝雲近香髻,上身一件淺黃底兒紅邊的上襦小衫,腰間一抹淺綠束腰,紅色腰帶將那腰肢兒係得不盈一握,淺紅色的下裙長至腳踝。
蛾眉曼睩豔如桃李,眼角含著媚絲,上襦小衫分垮肩頭,一大片白皙的皮膚露在外頭,能瞧見精致有型的鎖骨。
祝繁未開口說話,隻將她這打扮與身邊的碧落碧泉做了對比,雖是差不多的衣裳,但也沒見人家露得這麽多,當下也就明白了,這位想當然的是故意的了。
不過看她這模樣,也的確有故意的資本。
方才想著,就見那紅霞很是不屑地斜斜勾了勾唇,嗤笑道:“惹是生非?碧泉,瞧你這話說的,我不過是說句實話罷了,怎的就叫惹是生非了?”
說罷,她用那雙風情萬種的眼將祝繁上下打了個遍,在並未發現祝繁有多美的時候又笑了,“這位不就是被王上帶回來的姑娘麽?天可憐見的,這才得寵多久就被冷落了,真是聞者傷聽者淚啊。”
說著,她用手捂著嘴,舉手投足間就差沒將“土包子”三個字印在祝繁的腦門兒上了。
祝繁本來就因為她們嚼舌根的事憋著火,這會兒經她這麽一說,心裏那股火就又被點起來了,但好在她及時壓製,著實不想在這裏給他惹事。
於是她也就隻看了看紅霞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碧落碧泉也跟著,心中還在想,還好這位姑娘不計較,否則就真的會鬧到王上那去了。
隻是她二人正想著,那紅霞卻是受不了被忽視的氣,上前擠開她倆便衝到祝繁麵前,仗著身高優勢幾乎是居高臨下地看著隻到她肩頭的祝繁。
“你什麽意思啊?我好心好意地跟你說話,你這算什麽態度?”
她就不懂了,這小丫頭片子一看就是毛都沒長齊,王上究竟看上這丫頭哪兒了啊?帶回來吧說,竟然還真的把人給寵幸了。
她在這王宮待了兩百多年,就從沒見過王上寵幸過身邊哪個人,有些人熬到死都沒等到王上的寵幸,現今竟然就這麽便宜了這樣一個黃毛丫頭,是誰都不會服氣啊!
“紅霞,你……”碧落要說的話被祝繁抬起的手給打斷了。
祝繁後退了一步將二人的距離拉開,微微抬了眼皮與其平視,冷笑道:“我什麽態度,你不是看得清楚麽?倒是我想問你,你什麽態度?”
她生在鄉下長在鄉下,跟在老頭子身邊,從小學的是仁義禮智信忠孝悌節恕勇讓。
盡管這些東西她都沒學好,但也不至於輕視誰看不起誰,也從不覺得以前宅子裏的那些丫鬟就低人一等,到了這兒就更沒這麽覺得呢。
可偏生,有人就是要跟她將三六九等,以一種自以為了不起的視線看著她。
這,有些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