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兩人之間得到了雙方家長的首肯,不是搞偷偷摸摸那一套說不好就不好了,所以秦氏走後祝諫把祝繁訓了一頓,說定然是她脾氣不好把人給惹到了。
換成別人或許祝繁早就反駁上了,但這件事她卻沒吭聲,任由祝諫說夠了才回自己屋。
當然,這事兒蕭九不曉得,祝繁也沒打算跟他說,隻是從那天開始她就一直留著心。
雖不願意去相信那人臨走之前說的話,但她還是怕因為自己的緣故連累老太太他們了,所以就連晚上也不管輕易睡著,吃飯也沒胃口,兩天下來本來還有點肉的下巴都尖了。
不過好在這兩日未出什麽事,她便是想見人想得心慌,也硬生生忍住了,她知道,如果自己真像以前那樣巴巴地跟過去,怕是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徒勞了。
忍了兩日,可算是到了重要日子。
第三日晚上天剛黑,在鄉所做事的人就挨家挨戶地去敲門把村裏的人都喊到了鄉所,那兒已經擺好了神壇,蕭九蕭大師早已端坐於前等著眾人到來。
祝繁到後便在人群裏搜索了半天,在見到那熟悉的身影也在其中時可算是鬆了一口氣。
同一個地方,同樣的陣勢,不同的是坐在那神壇前的那個人和混於人群中的兩個人,祝繁看著眼前這一切忽然有些恍惚。
她猶然記得那個時候在陳清未開口時,她也跟這裏的大部分人一樣,抱著看戲的心態擠在人群裏,看著陳清有模有樣地在神壇前念念有詞,然後再得出結果。
祝家村百年一祭,保得百年相安無事,這是那個時候陳清在給出要人祭時村長老頭向大夥兒公布的一件有關祝家村千年傳統的事。
那時滿座嘩然,眾人驚懼,紛紛驚恐不安,就怕那祭品會出現在自己家中,可偏生就在時候陳清說了,要陽年陽日陽時出生的姑娘。
滿座再次嘩然,眾人卻是一喜,紛紛道著還好,視線卻又不停地在人群中搜索,搜索那個陽年陽日陽時出生的人會是誰。
祝繁那時不懂什麽叫陽年陽日陽時,有關生辰八字這種東西她向來不懂,很顯然那個時候他們之中也沒有懂這個的人。
然而,就是他們所不懂的東西經由那道士口中說出後,她就被打入了萬丈深淵。
“好了,大夥兒安靜一下。”村長老頭站在人群的最中間,抬手往兩邊壓了壓,示意人們暫時不要說話。
大夥兒果然閉上了嘴,一個個睜大了眼瞧瞧蕭大師,又瞧瞧村長,就看著接下來要做什麽,祝繁抿了抿嘴收起心思站祝諫邊上強迫自己不朝另外一邊看去。
村長老頭滿意地點了點頭,遂正了身子對神壇之後的蕭九和顏悅色道:“大師,可以開始了。”
話落,所有人的視線就都落到蕭九身上,因著在這之前知曉這事兒的隻有那幾個人,所以在場的大部分人都不曉得接下來到底要做什麽,都以一副無知的樣子看著他。
蕭九對上祝繁的視線,微微頷首後很快把視線撇開,隨即閉上雙眼小聲念了句什麽,緊接著一聲輕嗬從神壇的另一邊一躍到了這一麵。
利落矯健的身姿看得大夥兒目瞪口呆,還有人壓著聲音叫好被村長老頭狠狠瞪了一眼。
桃木劍劃破空氣掀起陣陣寒風,念念有詞中黃符漫天,神壇前紅火嫋嫋,翻轉飛舞的身姿看得人眼花繚亂。
就連祝繁都在心裏忍不住為他豎起了大拇指,若非現在實在沒有情緒,她都想拍手叫好了。
咬了咬唇,她總是忍不住朝那邊看去,然而一看到他竟一絲往這邊看的跡象都沒有,祝繁就感覺心口抽抽得疼,趕緊又將視線撤回來。
在那道視線收回的同一時間,狐之亦朝那邊看了去,一看到那張黯然的小臉他也不好受,可……
“大師,”村長老頭的聲音讓他斂起了心神,抬眼看去,那假道士已經把劍舞完了。
蕭九把桃木劍放在神壇上,又往火盆裏扔了一張黃符,然後朝裏頭看了看。
村長老頭喊完後就忍不住問:“大師,如何?”
蕭九聞言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臉色算不上好,“大災,大災……”
“啊?”人們一聽紛紛驚懼,哪還有方才那一臉看戲的表情。
村長更是顫顫巍巍,“這……這這這……”
蕭九抿了抿嘴,繼而輕歎道:“看來,確實是在問你們要人了。”
此話一出,除去那些已然知曉百年祭的人外其他人都是一臉不解,就連荷香也把祝繁的手攥得緊緊的,“要人?要什麽人啊?誰要?”
祝芙跟姑姑祝琴琴抱在一塊,姑侄倆膽小,一聽這話都快瑟瑟發抖了。
祝繁不由朝曹家人看去,果然就見曹春花跟祝華雖站在一起,但臉上的害怕卻明顯能看出是裝出來的。
祝繁冷笑一聲,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唇重新將視線放到蕭九身上,蕭九也剛好有意無意朝她這邊看了一眼,四目相對,眼中的意味隻有彼此才明白。
蕭九正色對大夥兒說:“若貧道推算沒錯,此處每百年該有一場祭祀,便在這場祭祀中,神女會從爾等中擇一人飛升。”
是的,祝家村這一風俗,對外都是這麽說的,被選擇的人不是用作祭品,而是隨神女一道飛升,此後為祝家村積福方可保此地風調雨順。
隻是顯然除了那幾個知道的人外其餘人都被他這話說得懵了,“祭祀,什麽祭祀?”
蕭九把視線落在村長身上,眾人見狀也紛紛將目光投在老頭身上。
老頭曉得此事不能再隱瞞下去了,沉默了一陣後他抬眼看向眾人,長歎一聲頷首沉重道:“大師說得沒錯,村中確有此事。”
一時間,整個鄉所安靜得詭異,村長瞧了瞧大夥兒的樣子,到了這個時候也隻得徐徐將千年來祝家村這一風俗一一給大夥兒道出。
在場的人聽得一個個瞠目結舌,等村長老頭說完後又都長長地倒吸一口涼氣,整個兒鄉所都是吸氣的聲音。
“那……那那這人……”有老太太忍不住問,眾人臉上無不驚恐忐忑。
祝繁知道,他們這會兒都在想祭祀的人會從哪家選,怎麽選,會不會選到自己家。
村長凝重地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扭頭看向蕭九,這才道:“這,就得看神女的意思了。”
而能得知神女旨意的便就隻有眼前這位大師了,於是一時間,大家的視線就又落到蕭九身上,無一不忐忑不安。
相比之下,蕭九倒是鎮定得多,他隻朝眾人看了看便重新坐回了神壇後的位置,大袖一揮,道:“這個就得看生辰八字了,未滿十五的姑娘,無論婚否。”
說完,又聽到人們一陣的呼氣聲,很顯然,那些家中沒有姑娘,或者姑娘已經滿了十五的人家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有人歡喜有人憂,那些家中恰好有滿足條件的人家皆憂心忡忡,無不擔心自家女兒會被選中,包括祝華身邊的曹老太,也不由得替祝華著急。
然反觀曹春花卻無多少動容,很明顯祝華是把她跟蕭大師的事告訴了她,這會兒恨不得不看那生辰八字就把人給定了,甚至還刻意朝祝繁這邊看了看。
“繁繁……”周老太幾乎渾身都抖起來了,緊緊抓著祝繁的胳膊。
荷香也不禁擔心地抓緊了祝繁的胳膊,一左一右的,弄得祝繁又感動又好笑,便不由得往他們邊上的祝諫看去,剛好祝先生也扭頭過來看她。
父女倆對上視線,祝繁本想撇開目光的,但不知為何,這回卻很想看清男人眼裏的東西,而她,也的確看清了,隻是看清並不代表明白。
“事已至此,”村長此時開口,“滿足條件的把生辰八字給大師看吧,關乎到咱們村的大事,不是我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
話已至此,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算心裏再擔心也不得不上前去報出自家閨女的生辰八字一個一個報給大師。
祝繁的生辰八字跟當年一樣是祝諫上去報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曹春花就走在他後麵,祝諫轉身的時候就感覺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他隻低頭看了一眼便將衣袖抽回來兀自走回了方才的位置。
曹春花狠狠咬了咬牙,再麵對蕭九的時候立馬換上了另外一副麵孔,甚至還特意說自己是祝華的娘,然後便對蕭九使眼色,一副她跟他認識的樣子。
蕭九無動於衷,頷首在黃符上記下祝華的生辰八字,曹春花當他是不好在眾人麵前表現,所以也沒在意,臨走之際還說了聲辛苦,祝繁看得心裏直犯冷笑。
那些已經說了的,或者還在排隊等的人在此期間都麵露憂色地小聲起來,總歸就是在跟上天祈禱不要選在自己家。
祝繁百般聊賴,扭頭朝那頭又看了看,發現那人還是沒有看過來的樣子,不由得長吸了一口氣。
突然有了一個念頭,她扭頭看祝諫,問:“如果是我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