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祝諫等女兒的一句好話等了十多年,然天不如人願,這十多年來他沒能等到一句本該屬於父女倆的貼心話。
如果不是眼下親耳聽到,他都快忘了被她叫爹時該是什麽樣的感覺了。
求啊,她祝繁何時跟誰說過這麽一個字,多沉重啊。
忽然間,祝諫有些想笑,卻又頗為感慨眼眶有些發熱,他看著那張繼承了他跟婉柔容貌的臉。
恍惚間祝諫想,如果婉柔還在,會不會因為小孽障這事兒在他麵前垂淚,讓他點頭呢。
應該會的吧,婉柔那般的心善,又那般的期盼著這孩子的出生,她又如何舍得為難他們的女兒呢。
祝繁見其隻看著他們不說話,臉上的神情也是一臉的捉摸不透,以為他還是不同意。
於是心裏也就升起了一股不耐,沒好氣地抿了抿嘴就要說話,誰知捏著她手的男人卻在這個時候加重力道捏了捏她的手。
祝繁看過去,眼裏有著不解,心說她早就知道她家老頭會來這麽一出,隻是沒想到會直接來找上他。
三叔也是,明明就曉得她跟她老頭的關係,為什麽要攔著她,萬一真的……
“罷了。”
就在祝繁不讚同地看著身邊人時,那一直沒有說話的祝先生卻忽然歎了一口氣。
祝繁聞聲扭頭看過去,蹙眉,不解他這一聲罷了是什麽意思。
祝諫頗為感慨地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竟是難得的好脾氣,“我問你,若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且會如何?”
祝繁一愣,隨即道:“我知道你不會這麽輕易同意,所以也沒報什麽希望,你該曉得,我決定了的事就算是你也攔不住。”
“你……”祝諫險些一口氣沒上來,遂轉向邊上的男人,“你呢,你且如何?”
這話一說,祝繁便扭頭朝男人看了過去,那眼神,生怕他說出什麽妥協的話來,看得祝諫心裏別提有多堵了。
狐之亦看了小丫頭一眼,淺淺勾了勾唇,而後看向祝諫,道:“日久見人心,總有一天先生會同意的。”
當然,這不過是他作為祝弧的客氣話,因為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想著會經得誰的同意,他很高興他的繁兒能跟他想的一樣。
祝諫抿著嘴沒有說話,隻皺著眉看著兩人相握的手,忽然間才發現那個曾被他抱在懷裏的小不點兒是真的長大了。
她有了喜歡的人,她開始為那個人改變,甚至她連她這個當爹的話都不聽,卻是將那人的每一個字都放在了心上。
嗬嗬,這究竟是件好事還是壞事呢。
“先生?”荷香雖驚訝於兩人的坦白,但到底是為祝繁捏一把汗的。
加上祝先生此時身上還有傷,而且他們還在人家宅子裏,如果真鬧起來,怕是回頭就得被全村人看了笑話去,所以便在屋中沉默了片刻後開口提醒道。
祝諫聞聲後又是一歎,臉色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壞,他看著祝繁,說:“你也說過,從小到大我沒管過你什麽,等到想管你的時候,卻是沒什麽資格了,罷了罷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吾家有女初長成,女大卻是不中留,遲早的事。
顯然,祝繁沒料到她家老頭會這麽容易就妥協,當場就怔愣了,還是身邊人那句“多謝先生”將她拽回了現實。
“你……你怎麽會……”
“繁兒,”身邊男人不悅地皺眉看她。
祝繁怔了怔反應過來,忙改了口:“不是,爹,你不是……你怎麽……”
太過驚訝了,她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荷香忍不住笑,“姑娘你夠了,先生不同意的時候你嗆得臉紅脖子粗的,現在同意了你又不相信,你到底想怎麽樣?”
一時間,屋裏幾人的視線都聚在了祝繁身上。
祝繁是高興,看看狐之亦,又看看她家老頭跟荷香,語無倫次道:“不是,我……我隻是沒想到,老頭……不對,爹你……”
“行了,”祝諫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說:“瞧你那點兒出息,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像什麽話?”
說話間,眼睛刻意朝狐之亦那張掛著淺笑的臉看去,分明就是個頂好的人,他看著卻是尤其的刺眼。
哼!敢情就是這麽個病秧子把他家這小孽障給拐跑了,真不知道這小子有什麽好的,能讓小孽障那般聽話於他。
狐之亦怎會看不出祝諫那明顯帶有酸意和不滿的眼神,然他卻笑而不語,寵溺地朝邊上丫頭看去,絲毫不忌諱未來的老丈人就在麵前。
“嘿嘿,”祝繁還沒察覺到眼前兩個男人之間的那點較量,傻笑著抓著狐之亦的胳膊說:“三叔你聽到了沒,我爹不反對了,他不反對咱們倆了,以後我們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少女嬌笑,潔白的貝齒從那張紅潤潤的小嘴兒裏隱隱露出來,真可謂是明眸皓齒惹人憐愛。
狐之亦噙著笑,摸了摸她的頭頷首,“嗯,聽到了。”
聞言,小姑娘笑得更歡了,看著他,眼裏全是他的影子。
“嗯咳!”祝諫終究還是忍不住了,輕咳一聲表示自己還在。
祝繁聽後難得大方地給了他一個笑臉,“謝謝爹!”
祝諫:“……”
好家夥,就為了一個男人,一個時辰以前還在家跟他嗆呢,這會兒又是爹又是謝謝的。
祝諫越想越覺得不舒服,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對自家閨女不規矩的男人,沉著臉起身,“你還準備在人家家裏待多久?男未婚女未嫁的也不害臊,走了。”
說罷已經起身,祝繁抬頭看過來,不解地看著他,正要說話,外頭傳來腳步聲,幾人循聲往門外看去,這一看,祝諫當時就愣住了。
“哈哈哈,聽下人說先生來了,我還不信,沒想到是真的。”
祝老爺子聲如洪鍾腳下生風,攜秦氏笑著來了,人還沒走近聲音就先在院子裏傳開了。
別說祝諫跟荷香了,就連祝繁也被這二人突然的到來給嚇到了,連忙從位置上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狐之亦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撫,喊了聲“爹娘”。
祝舒跟秦氏進門,笑聲打從進院子就沒停過,本要走的祝諫無奈之下隻好又坐了下來。
祝繁站在她家三叔身後,手足無措地看著眼下情況,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於是便趁著那三人說話的檔兒湊到男人耳邊,說:“三叔,你說祝爺爺他們來幹什麽啊?”
她年紀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哪裏曉得她那祝爺爺實則就是隻老狐狸,防的就是教書的祝先生是來找小兩口的麻煩,這才刻意帶著秦氏過來的。
狐之亦看破不說破,側了頭學她的樣子在她耳邊輕聲道:“還能作甚,自然是見家長。”
見家長?
祝繁迷茫了片刻,對上男人那雙似笑非笑的眼後頓時明白過來,霎時間鬧了個大紅臉,沒好氣地瞋了他一眼癟嘴不跟他說話了。
狐之亦被她這模樣逗得心癢癢,礙於雙方家長都在硬是忍住了想將她抱進懷裏的衝動。
那廂四人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祝諫看得臉越來越黑,心說這丫頭當真是一點矜持都沒有,就不怕自己如此上趕著被人瞧不起麽?
隻是顯然,他的顧慮是多餘的,祝舒二老看那小兩口是怎麽看怎麽順眼。
秦氏更是笑著說:“晉之啊,你家這丫頭當真是又水靈又聽話,早先我就想著跟你家提親去了,但考慮到小兩口的關係,擔心你不同意,便想尋了機會上門跟你說說這事兒,卻是沒想到反倒讓你跑了路,這叫我們怎麽好意思。”
晉之是祝諫的字,按照村裏的輩分來講,祝諫當叫祝舒跟秦氏一聲叔嬸,但因秦氏是祝舒出去後才娶進門的,所以祝諫一直喊的她夫人。
“夫人說笑了,”長輩在場,祝諫不好發作,隻得僵硬得勾著笑回應,“祝三弟乃人中龍鳳,我家那就是個小混賬,說起來真是齊大非耦。”
“哪裏的話,”祝舒連連搖頭,看了看那邊兩人說:“我倒是覺得沒人能比他們更配了,晉之你是不知道,我這兒子打小就是個性子冷的,就連我二人也鮮少跟他多說幾句,便是對你家這小繁兒啊,偏生好得不行,這一動一靜一冷一熱的,配得很配得很啊!哈哈哈!”
祝繁這回是真被臊得滿臉通紅了,跺腳扯了男人的衣袖,“三叔,你看他們……”
狐之亦寵溺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拍了拍那隻扯著他袖子的手,看向祝舒二人,雖沒說話,但維護之意表現得明顯,看得祝舒夫妻倆又是忍不住笑。
祝諫對自家那沒羞沒臊的丫頭已經是沒辦法了,但見那祝三少看他家那丫頭的眼神不像是裝出來的,心裏也算是有了底。
秦氏是個心細的,見其麵上喜色不多,便收了笑問道:“晉之可是在擔心他二人的身份?”
祝舒也跟著斂起了笑,夫妻倆都看著祝諫。
這倒把祝諫弄得不好意思了,僵硬得扯出一絲笑,說:“顧慮確實有,隻是如今看來,也沒什麽用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