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村是個極為偏遠的小村子,這裏從剛形成村落開始就被當時的境地皇帝給遺忘了。
或許在那些上位者的眼裏,這樣的一個小村子根本就不微不足道,根本對他們影響不到什麽。
所以這麽多年來祝家村就一直被遠天遠地的皇帝給遺棄著,便是臨近的縣城也不會把事兒管到這裏的。
當初後山怪物的事,也是若非縣太爺看在從天下腳下上城回來的祝舒的份上也不會搭理這事兒。
很多年前,祝家村的村長倒是曾想過讓距離他們最近的上賢國皇帝將他們給納入管轄範圍,也曾拖了很多人打關係,心想如此他們也算是有人管事的了。
隻可惜祝家村處的位置不好,另一邊就是祁連國,上賢國皇帝不想因為這麽個小破地方跟向來就和他們不對付的祁連打起來。
於是久而久之,這裏就無人管了,祝家村的人也漸漸把這件事兒給忘了,他們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若非後山那怪物著實讓人膽寒,他們興許都想不起還有官府這麽個地方。
如今殺人償命,像曹春花這種害人的凶手,在別處自然是要被送進官府的,但他們這兒沒有官府能給他們做主,他們也就拿出了這裏自己的懲罰人的法子。
兩日後,寒風瑟瑟的神廟山頂,莊嚴神聖的廟門口。
曹春花僅著一身白色中衣,平日裏打理得一絲不苟的秀發沒了小簪的固定淩亂地披散在肩上,成年男人大拇指般粗的繩子將她的身子連同雙臂一起纏了一圈又一圈。
繩子的另一端繞過廟門口的那棵大樹粗壯的枝丫被拿在兩個大男人手裏,隨著那兩個男人一使勁,曹春花的身子左右晃蕩地被吊了起來,差不多一丈高時,那兩人便將繩子拴到了樹幹上。
神廟門口一群人在下麵抬頭看著,曹春花身上又冷又痛,朝下頭哭喊道:“娘!娘你救我,你救我啊!我不要這樣,我不要!”
他們這裏的規矩,生死由神定,殺人償命者也不例外,曹春花殺人固然可惡,但他們卻是不能自作主張地就讓人死,曹春花的生死要由神廟裏的神來定。
三日,三日後若曹春花能經受得住風霜饑寒活下來,那便是神不讓她死,若三日內她承受不住這樣的懲罰,便是神也覺得她該為自己侄女償命。
曹春花又沒有殺人,她怎麽能甘願被這麽吊著呢,再說就算她真的殺了人,也不會有人願意被這麽吊在這三天三夜啊!
眼下氣溫這般低,早上起來都能見著井口結冰,如此的天氣下,三天下來絕對沒有活頭,曹春花也就是想到這,才一直掙紮哭喊著。
若非村長老頭讓胡天順給她用了藥,她也不會睡這麽兩天,等到這會兒被乖乖地綁上去。
曹老太太在下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然而奈何他們村子裏的規矩就是如此,更何況死的還是她孫女,相當於手心手背都是肉,叫她一個老婆子如何取舍都不行。
趙氏也在底下哭,但哭得顯然不是曹春花,而是她那可憐的女兒。
“殺千刀的啊……我好好的女兒就折在你手上了啊!嬌嬌……我的女兒啊,你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曹家的人不多,曹老太爺十年前就走了,家中便剩了曹老太太,曹鷹一家四口及曹春花六人,曹天嬌底下有個小她五歲的弟弟,今年不過十二歲,眼下死的死罰的罰,小兒子哭得不行不說,便是曹鷹這糙漢子也紅了眼。
“作孽啊!作孽啊!”曹鷹氣得連連跺腳。
女兒的死任誰都不會想到會是自己親妹子造成的,他倒是曉得女兒偶爾會跟妹子發生爭執,卻不知竟到了害人性命的地步!
冬日裏的風不比深秋時節,就算這會兒有太陽照著,寒意也還是一陣陣一個勁兒地往骨子鑽,曹春花又隻穿了件中衣,加上這又是在山頂,不過才說話的時間曹春花就凍得發抖了。
眼神一掃,剛巧看到了站在荷香邊上的祝繁,曹春花幾乎是瞬間就紅了眼。
“祝繁!你個不要臉的臭婊子!你害死嬌嬌不說,現在還想害死我麽?!我的華兒被你害得還不夠慘麽?!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罷休!啊?!”
整座山上都是她的聲音,陣陣叫罵聲從山頂傳到山底,一道道回聲在山上響起,將所有的人視線轉移到了祝繁身上。
祝繁還沒開口說什麽,邊上的荷香就站出來了。
“曹姑娘,這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你說著不累我們聽著都累,我就想問了,我們姑娘究竟怎麽你了你要這麽冤枉她?你說她要害了曹小姑娘?嗬嗬,她為什麽要害人?害了曹小姑娘對我們姑娘有什麽好處?”
也是祝諫不在這裏,不然照著曹春花的這些話,已經差不多要痊愈的傷口定要重新氣得裂開不可。
“你閉嘴!”曹春花衝荷香噴口水,覺著罵起人來好像也沒那麽冷了,“臭婊子,誰不知道你什麽心思,你不就是想嫁給相公做小麽?!我呸!就憑你這樣的貨色也配得上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是送給人糟蹋也不會有人要的賤蹄子!”
在場的人誰不知道荷香是祝諫三年前從外頭撿來的,但從來沒有一個人生出過把荷香跟祝諫配在一起的心思。
畢竟荷香跟祝芙年紀差不多,祝諫在村裏為人又很正派,誰會往那方麵去想,隻是現在,經曹春花這麽一提,大家看荷香的眼神就變得別有深意,
“你……你……”荷香臉上頓時一片通紅,有被人說穿心事的尷尬,也有被罵的氣憤,但顯然,前者占得多一些。
“嗬!被我說中了吧?”曹春花往下啐了一口,臉上盡是冷笑。
“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看男人的樣子,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就是個該被千人枕萬人壓的賤貨,真以為我家相公會看上你麽?呸!你……”
“你給我閉嘴!”眼瞧著大夥兒看荷香的眼神變得不齒起來,祝繁眸子一眯,冷聲打斷她還未說完的話。
緊接著,一道極快的身影從大夥兒眼前閃過,再定睛一瞧,祝繁已經到了綁繩子的樹幹邊上,二話不說,直接就把手伸了過去。
“啊!你要幹什麽?!”曹春花連連尖叫,整個身子因為激動在上頭晃了起來,周遭人也被祝繁的動作給嚇了一跳,有的也跟著尖叫起來。
祝繁的手摸到繩子打結的地方,說:“如果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替神來決定你的生死,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
曹春花一聽,臉上顏色更加慘白,愣是再不敢出聲了。
“繁繁,不得胡來!”周老太板著臉走過去一把將祝繁給拉了過去,祝繁皺眉想說什麽,卻聽得上頭的曹春花又說話了。
“祝繁你別得意!有本事你就當著大家夥的麵把我給弄死!反正已經有那麽多人死在你手裏的,也不差我一個,我就是死了,也會變成厲鬼纏著你,讓你一輩子都不安生!”
說完,曹春花又惡毒地看向一邊臉色發白的荷香,冷笑一聲嘲諷道:“還有你,別以為家裏沒了我你就能坐上女主人的位置,相公那樣的人不是你這種賤人能配得上的,你別……”
“曹春花!”突然的一聲大喝打斷了曹春花,抬眼一看,便是她那口中的“相公”。
祝諫因為身上有傷的緣故沒跟大夥兒一起上山,何況如何說曹春花曾經也是他的妻子,他是做不到眼睜睜看她受罰的。
隻是他在家左等右等還是不放心祝繁,擔心她會在衝動之下做出什麽事來,於是便一步一步給挪了上來,誰知剛到,便聽到一聲聲的謾罵。
“先……先生……”荷香臉色更白了,也不知他是不是都聽到了,那他……
祝諫看了她一眼,給了一個安撫的眼神後便冷冷看了看曹春花,最後卻是什麽話也沒說便叫了祝繁過去,這才看向曹春花說:“口舌之能不會一時痛快,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好自為之。”
說罷,便示意祝繁扶上周老太太下山。
周老太太年紀大了,也是見不得這陣勢,何況她也不想再聽曹春花罵下去了,便阻止了祝繁要替荷香出氣的動作,生拽著人往下走。
祝繁擔心老太太走得太快腳下不穩,便隻得冷哼一聲扭頭給了曹春花一記冷眼就扶著老太太往山下去了。
見荷香沒有動,祝諫將胳膊往她那邊抬了抬。
荷香一驚,抬頭便對上那雙溫和的眼,頓時眼眶一紅,過去像先前那樣扶著他的胳膊往山下走去。
“相公!”曹春花在上麵晃得厲害,她看著男人漸漸遠去的背影,嘶喊道:“相公救我!相公!我知道錯了,你不要走!你救我啊!”
然而,任憑她如何喊叫,男人卻是始終沒有回頭,直到最後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
“相公——”
曹春花哭出聲來,整座山頂回蕩著她的聲音,山間風呼呼作響,如泣如訴,便像是附和此情此景一般。
眾人皆連連搖頭,卻是無人替曹春花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