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繁……”
祝芙被她臉上那冷漠的神情看得心沉到了穀底,其中還有被說中心思的驚愕與窘然。
祝繁不想跟她多說,擺了擺手身子一轉上了床直挺挺地躺下,“我要睡覺了。”
說多了心累,管他們怎麽折騰。
祝芙的臉白了白,最終還是沒有再開口,抿緊了唇轉身走了出去,祝繁聽著她的動靜,待人出去後起來就去把門給栓上了。
這回之後,對祝芙這個大姐,她是真不會再有任何想法了。
“大姐……”見祝芙回來,正在吃飯的祝華喊了一聲。
祝芙知道她想問什麽,無奈方才那樣的情況,能有什麽結果,於是便一臉愁容地對她搖了搖頭。
祝華端著碗的手有些僵,垂了眼簾掩住裏麵的厭惡和嫌棄。
是她高估祝芙在祝繁心裏的位置了,早該知道讓祝芙去勸祝繁把她娘接回來是不可能的事,她想得還是太簡單了,祝繁要是能這麽輕易說動,她就不是祝繁了。
祝芙見她連碗筷都放下了,以為是她在難過,忙走過去在床邊坐著,拉著祝華的手,溫柔說道:“沒事的華兒,一定會有辦法讓爹消氣的,你也說了二娘現在已經知道錯了,所謂知錯就改善莫大焉,爹不是那麽無情的人,我相信事情還是有回轉的餘地。”
祝華忍著對麵前人的惡心,帶著滿臉的可憐抬頭看向她,“真的嗎大姐,你會幫我的對嗎?”
若非為了娘,她才不願意回到這個家來,爹也是,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真聽了祝繁那個賤人的話把娘休了。
等著吧,總有一天她會讓祝繁知道惹了她祝華的下場!
祝芙哪裏曉得麵前這隻有十三歲的小姑娘心裏想的什麽,見她雙目腫成核桃,好似不過一天就瘦了不少,當下心軟,勸慰道:“會的,等爹回來我就去說說,放心吧,啊?”
她跟祝繁早知道沒有娘的痛,不能讓祝華祝鈺也跟她們一樣,再說了,孩子知道些什麽,還不都是大人造成了,如果因為大人的錯就讓他們受苦,那樣對他們不公平。
“謝謝大姐,”祝華抽泣,抬手擦了擦眼角根本沒有的淚水。
祝芙聯係地摸了摸她的頭,好生勸著讓人多吃了幾口飯。
荷香倒洗腳水的時候路過她門口從門縫裏往裏麵看了兩眼,而後撇了撇嘴回了自己屋子。
看來明天她得好好跟二姑娘說說了,免得到時候被自己親姐給傷了心可就真的完蛋了。
荷香不知道,她家二姑娘實則早就被自己拿親大姐給傷了心了。
……
無邊的黑夜裏,忽而出現的一點亮光,為這無盡的黑添上了一抹突兀之色。
仿佛間,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其中夾雜著的,還有隱隱的風聲與空氣中那不明所以的氣味。
祝繁覺著奇怪,自從重生後,她身體上的感知可謂是淺薄得幾乎沒有,感覺不到痛自然也感覺不到冷熱。
可這會兒,在被無邊黑色包圍著時,她竟然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寒意,甚是連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下意識地抱了抱胳膊,祝繁朝著那點光亮處走去,腳下沒有絲毫聲音,便隻聽得那潺潺的流水聲好像隨著她跟那白色亮點的靠近越漸的大了些。
“有人在嗎?”祝繁漸漸靠近那點白光,但好像走了一會兒後距離又像沒變,她出了聲音,聽到的卻隻有自己的回音。
祝繁隻身於黑暗中,唯有朝著那點光繼續走,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有一種那裏有人在等著她的感覺。
“有人在的對嗎?”走了一段,她又問了一句,依舊沒有得到回答。
耳邊是冷風輕輕刮過的聲音,有點像少女在隱隱啜泣,又好似在說些什麽,祝繁下意識停下了腳步來聽,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力集中了的緣故,風中真的傳來了人哭泣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我不想死……不想死……”
那聲音,就是從那點白光的地方傳來的!
祝繁猛地撒開了腿朝那裏跑去,眼瞧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瞬間,眼前突然開闊了起來,但入眼的,卻讓祝繁愣住了。
涓涓流水的小河,河水緩緩淌過,本該清澈見底的清水卻被兩岸那鮮豔血一般的紅色染成了一片淒慘之色,於祝繁的眼中綻放,朵朵妖冶震撼,如一片血海,連空氣中都仿佛漂浮著一絲血腥之氣。
寒風微過,那一朵朵血紅的曼陀羅輕輕搖曳,將那血海掀起陣陣漣漪,好不驚心。
祝繁渾身一涼,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突襲心頭,再放眼朝那聲音的源頭看去,便見得一人位於血海中,看那模樣是一個姑娘無疑。
隻見她著一身黑色衣裙,長過腰的頭發跟身上的衣裳合為一體,因低著頭,所以看不輕容貌,隻看得清她那身上的曼陀羅如活了一般與周邊的花融合在了一起。
隔著一條河,祝繁放眼往四周看了看,最後把視線定格在那姑娘身上,試探性地開口問道:“是你在哭麽?”
方才她抵達之前還有聲音的,但這會兒卻沒有聲音了,她不能確定是不是那裏的人在哭。
她的話沒有得到回應,對麵那姑娘也沒有抬起頭來,但能看得清她額頭上的幾縷碎發隨風晃動的模樣。
祝繁正是納悶,不想才一眨眼的功夫,那姑娘方才待的地方竟突然沒人了!
祝繁一震,正要放眼尋找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變了!
滿眼的血紅色沒有了,河流沒了花也沒了,有的,是祝繁最不陌生的地方,他們祝家村的神廟山上!
可現在,另她震驚的並非她所處的位置,而是眼下的情況。
滔天火光照亮了整片黑夜,空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山腳下赫然躺著一片已經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而那濃濃的血腥味明顯就是從他們那滿身鮮血的身上傳出來的。
有人在哭……
“爹……娘……你們在哪……囡囡害怕,爹……娘……”
囡囡……
祝繁心神一震,記起那囡囡好像是朱寶珠家裏不到三歲的女兒,漫天大火烤得她渾身發燙,腿腳有片刻的僵硬,待回過神來後祝繁拔腿朝山下跑去。
她沒在山頂,隻在半山腰的陡坡上,跌跌撞撞下去後一個重心不穩跌倒在地,撐在地上的手入手一片濕滑。
祝繁心裏陡然一緊,緩緩抬起頭來,看到的便是祝諫一張被明顯割了脖子的死人臉,而那張臉,正是她認識的家住村口不遠的李寡婦,且身邊就躺著她年僅六歲的兒子!
祝繁頭皮發麻,近乎僵硬地抬起自己的手看去,滿手的鮮血。
“這……這是……”
她“騰”地起身,身處一片大火中放眼看去,除了那道小小的哭喊著的身影外,無一人是能動的,他們好像都死了……
祝繁的心,從未像現在這樣跳得快,她的呼吸急促,開始在這一片火海中尋找活著的人。
祝華、曹春花、祝嶸、周大福、李大嘴、張翠柳、王大壯、錢德坤還有那小孩哭喊著要找的朱寶珠夫妻倆,他們一個個都或緊閉著雙眼,或大張雙目似死不瞑目,就那般死死地盯著她。
“啊!”祝繁把雲妹兒翻過來,卻被她那雙好似含冤的眼給嚇得鬆開了手,她懷裏的孩子也跟著掉出來了。
“不……不……”祝繁連連搖頭,趴著身子將那剛到兩歲的孩子抱過來,卻發現孩子身上占滿了血,脖子上一圈的痕跡,顯然是被人掐死的。
“馨兒……”祝繁抱著孩子,顫抖地摸著她的小臉,喊著她跟孩子娘定好的小孩的名字。
可惜的是,小孩已經死了,連身子都開始僵硬了。
祝繁慌了,怕了,抱著小孩使勁朝雲妹兒推過去,“妹兒……妹兒你醒醒,妹兒!妹兒我是祝繁!我是祝繁啊!你快醒醒!”
“大牛哥……”跪走到邊上那高大的男人邊上,也使勁推了推,“大牛哥你醒醒,我是祝繁,你醒醒……醒醒!”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
“祝諫……祝諫……”
不經意地一個回頭,恰巧看到了那躺在一堆人中間的熟悉麵孔,還是她所熟悉的那張臉,隻相比於以前好像真的瘦了不少,也蒼白了不少,他便那般地側著脖子麵朝她這個方向。
那雙眼,好像就是在看著她。
祝繁的心猛地一緊,渾身的力氣好像在那一刻被誰給抽走了,想起來,卻腿上一軟摔倒了地上。
她又爬起來,把手裏的孩子放回了雲妹兒懷中,近乎一路爬著到了祝諫麵前。
“祝諫……”雙手顫抖地摸上他的胳膊,不知怎麽的,眼睛就濕了。
她從來都不喜歡喊他爹,在他聽不到的地方總是“祝諫祝諫”地叫,後來有一次被他本人給聽到了,可把老頭子氣得七竅生煙,差點就一口氣沒上來。
入手一片僵硬,甚至連他身上的血都幹涸了,祝繁摸到了他的臉上,一滴眼淚從她臉上滑下來滴到了男人的臉上,暈開了那幹涸一小片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