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兩年前柳滿雲出事被關進牢裏的那一個月裏,竟跟那些真正的惡人一起沾染上了毒物,想是那丞相夫人實在氣極,便在丞相的耳邊吹了枕邊風,特意將柳滿雲跟那些重刑的罪人關在一起。
柳滿雲不知道那是毒物,被那些人給強行灌進了嘴裏,連著幾天就有癮了,平日裏不犯癮的時候看上去就跟正常人一樣,然一旦犯癮就完全不像個人了。
柳鎮起先並不知情,隻知孫兒在裏麵著實是受苦了,瘦了好些,讓他心疼了好一段時間,更是開了好多藥膳給孫兒補身子。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孩子的身子不僅沒有補起來,反倒是一天比一天消瘦,直到有一天偶然回家撞見那孩子在家做的那些事後他才知道這件事。
讓柳滿雲有癮的毒物叫五華散,據說是隻有江南三角才有的東西,凡是食了那五華散的人,隻需一次便能讓人上癮,更別說柳滿雲在牢裏的時候就被人灌了那麽幾天。
五華散乃違禁之物,且貴,隻要沾上那個玩意兒平常人家基本也就隻有等死的份了,更重要的是這玩意兒要是被朝廷的人曉得了,那可不是隻砍一個人的腦袋就能解決的事。
株連九族滿門抄斬,別說這家人從此絕後了,就是跟這事兒有關的任何人都逃不了幹係。
柳滿雲沾了這個玩意兒癮已經很大了,隻要不讓他吃,他就拿刀往自己身上紮,好幾次還差點咬舌死了,若非柳鎮醫術高明,怕是那孩子墳頭的草都一丈高了。
然就是他的醫術再如何高明也無法解那五華散的藥性,嚐試過無數的法子就是不行。
無計可施的柳鎮又舍不得孫兒受折磨,萬般無奈之下隻好由著他從那些不法之徒那買來五華散來食用。
祝記在經曆了丞相夫人的事後聲譽本就受損了,若其掌櫃的食用違禁之物的事再出來,勢必會影響到整個祝記,甚至還有可能從此讓祝記不得翻身。
柳鎮受祝家恩惠這麽些年,自然是打死也不會做傷害祝家聲譽的事,於是這件事也就隻有瞞著。
然而沒想到的是,這事兒瞞了不到兩個月就被祝家大少爺祝桓給知道了。
這怎麽了得?
柳鎮跟柳滿雲隻有求人,求祝桓不要把這事兒告訴任何人,否則不僅他們會遭罪,祝家更會受到殃及。
祝桓身為祝家人,又是老大,將來祝記必定是他主事,他怎麽可能由著祝記的名聲受損呢?
所以這個時候祝桓就說了,他不會把這件事外傳,甚至還會幫他們解決銀兩的事。
五華散不便宜,買一次的銀子就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月的開銷了,柳滿雲那個時候已經吃了近三個月的五華散,就算他是祝記錦繡的掌櫃的,這幾年存下的銀兩也供不了多久。
祝家富貴上城人人皆知,祝家大少爺能幫忙,柳鎮雖心有愧疚,但終歸可以不用讓孫兒受罪,他自然是高興且感激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祝桓就說了,這天下沒有掉餡餅的好事,他幫他們自然是有原因,而這個原因就是祝家的病弱三子。
他讓柳鎮想辦法無論如何都要將祝弧的身子拖垮,且不能被人看出蛛絲馬跡。
柳鎮剛開始肯定不願意啊,祝家三子雖身子病弱,但卻是個難得的青年才俊,像柳鎮這樣的人自然是惜才的,且二十年的感情,他便是看著那孩子長大的,怎會人心去害他。
可祝桓就說了,你若不想害了三少爺,那就隻有帶柳滿雲去見官了。
祝家財大業大,認識的顯貴遍布整個朝廷,隻要他把這事兒推得一幹二淨,祝家就不會受到殃及,頂多是柳滿雲自己的行為不知檢點,死的也隻是他們柳家的人罷了,而且他若主動報官,那可是大功一件,怎麽可能受到牽連呢?
祝桓如此一說,柳鎮自然就害怕了,不得已隻好點頭應了這件事,這事兒一做就是近兩年,直到他們回了這祝家村,那給三少的藥裏也還在不停地加寒霧,為的就是這件絕對不能為外人道的事。
柳鎮話說完,已然是老淚縱橫涕泗橫流,他跪坐在地上,眼淚從渾濁的眼睛裏流下來。
“老爺夫人,我自知有罪,但……但我真的是沒有辦法啊,我柳家就隻有滿雲一根獨苗了,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是死也不能安生啊……”
仿佛一夕之間老了十歲,這副模樣的柳鎮是在場三人都未見過的。
祝舒跟秦氏已經被這事兒給震驚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狐之亦倒是鎮定,看著那滿麵是淚的老頭說:“柳先生,既然如此,想來有件事你是如何也不知情的。”
他的聲音讓祝舒跟秦氏回過神來,兩人後背皆有些涼,卻又想知他說的為何事。
柳鎮紅著眼看過來,鼻涕流出來他用袖子給抹了一把,眼裏有著不解。
狐之亦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幽幽道:“你可知讓滿雲沾上五華散的人是誰?”
柳鎮聞言一震,愣愣道:“牢裏的那些人……”
“不,”狐之亦開口否決,使得柳鎮及祝舒夫婦都愣住了。
從袖中拿出一張被折得規規整整的紙,秦氏立馬就拿了過去,狐之亦也在同時說道:“讓滿雲染上五華散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幫你的人,我大哥,祝桓。”
此事,是他重新回到祝家村後讓狐族人去上城查清的,先前他是祝弧時雖察覺到柳鎮跟祝桓之間可能存在著利害關係,但奈何人力有限,就是查也查不到什麽。
猶如晴天霹靂,不僅震得柳鎮渾身一顫腦子一片空白,也讓才得知自家大兒子居然想害幺子的祝舒夫妻倆眼前一片眩暈。
秦氏顫抖著手,瞧著那張從兒子手裏拿過來的紙張渾身發麻,“這……這……”
祝舒連忙過來,柳鎮也從地上爬起來跑了過來,便隻看了前麵一張,三人都險些被嚇得回不過魂來。
狐之亦咳嗽了一聲,看著他們道:“白紙黑字,哪年哪月在什麽地方交易,上麵都寫得清清楚楚。”
因為是違禁之物,所以買起來必定要經過很多特殊渠道,但也正是因為這些渠道的特殊性才更容易讓人察覺異常。
祝家能把生意做得這麽大,也不是全靠正經途徑來的,這一點,祝老爺子是最明白的人。
“那、個、孽、障!”
祝舒咬牙,長年在外跟人打交道的他恨起來也是滿麵的戾色,不等其他兩人說話,他便已經朝外頭喊道:“來人!去把大少爺跟大少夫人叫來!”
許是他的怒意太過明顯,幾乎是在他吼完這句話的同時外頭的人就大聲地應了一聲,緊接著就是慌慌張張的腳步聲。
“老爺,這……”秦氏六神無主,抓著狐之亦的袖子,眼眶紅紅的。
祝舒氣得在屋裏打轉,“孽障!孽障!孽障!老子還沒死!還沒死!”
“嘩啦”一聲,隨著祝舒恨恨的聲音落下,書案上的東西全被他掃到了地上。
柳鎮完全已經怔在那了,捧著那幾張紙神情有些呆滯。
是啊,他怎麽想得到呢,怎麽想得到這兩年被他當成恩人感激的,為了他的話不惜昧著自己的良心給人下藥的人竟然就是這些折磨的根源。
是啊,他怎麽就沒懷疑呢,牢裏的那些人因重罪被關了起來,勢必是要嚴加看管的,哪還有什麽可能在囚服裏藏五華散呢?
滿雲既然是從那些人那裏沾上了五華散的癮,最開始又是怎麽從別人手裏買到那玩意兒的呢?在他發現之前,滿雲沒表現出任何的異常,這不正是說明他那些藥來得很順利麽?
可他的藥又為什麽會來得這麽順暢呢?
柳鎮突然想哭,卻又想笑,最後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滿雲……”
“撲通”往地上一坐,老頭抱著那幾張紙嗚咽,下一刻竟因打擊過大就這樣暈厥了過去。
一陣兵荒馬亂,下人們在老爺子的怒火中將柳鎮給抬了出去,還請了方才的老先生給他診脈。
然就在這個時候,負責前去叫大少爺跟大少夫人的人卻慌慌張張地來報:“老爺,找不到大少爺跟大少夫人!”
祝舒一聽,瞋目切齒,“什麽叫‘找不到’?!活生生兩個人還能憑空消失了不成?!”
下人噤若寒蟬,從未見過自家老爺對大少爺發過這麽大的火。
秦氏顫抖著兩條腿走到祝舒麵前,方想說話,便聽得跑來的祝佑說:“爹娘,不得了了!錦院出事了!”
錦院是祝舒夫妻倆的院子,也是這宅子裏最不能輕易讓人進的地方。
那裏除了是二人的起居的地方外更是祝家整個財富的存放之地,幾乎所有的重要東西都在錦院,其中自然包括了大量的銀票。
“你、說、什、麽?!”祝舒一把撈住險些倒地的秦氏,咬牙切齒地看著祝佑。
然下一刻卻未等祝佑回答便放開秦氏朝錦院跑去。
“老爺!”秦氏伸手沒能抓住老爺子的衣裳,又放心不下屋裏的幺子。
方才轉身,才知那孩子已經到了她邊上。
“走吧娘,去看看。”
狐之亦扶著秦氏往外去,秦氏這會兒自然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跌跌撞撞地跟狐之亦一起去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