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的話讓祝韶風明白了,原來他不是不信他的話,而是為了保護他不得不信。
思及此,祝韶風心裏委屈,忍不住地抱著老頭子哭得像個孩子,“爺爺,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什麽也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啊……”
他哭,老頭子也紅了眼,連連像小時候那樣拍著他的背,說:“我知道……我知道……”
祝韶風抓著老頭的衣服說:“我不想娶祝華,我不喜歡她……我不要娶她……”
他想繁繁,他想娶繁繁。
“孩子啊,”村長老頭摸著他的頭歎氣,“是男人就不能在這個時候兒女情長,你還小,不懂,任憑她祝繁現在如何硬氣,等到將來你成了官老爺,害怕她不巴著你嗎?那些城裏鎮上的男人,好多不都是三妻四妾麽?你怕什麽?”
祝韶風一聽,盡管還在哭,但嗚咽的聲音卻變得小了。
是啊,他怕什麽?繁繁現在心裏除了他就沒人了,她本來就喜歡他,若非因為這件事絕不會跟他鬧成現在這樣。
祝華算什麽?隻要以後他當上官,不照樣可以隨便找個理由將她給休了然後娶繁繁麽?
思及此,祝韶風心裏頓時就有了打算。
村長老頭鬆開他,用手擦幹他臉上的眼淚,說:“好了,回屋休息去吧,以後的路還長,誰能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你好好念書,來年的考試才是眼下你最該操心的。”
其他事,有他在。
祝韶風吸了吸鼻子,扶著老頭起來,“爺爺,對不住,讓你費心了。”
村長老頭蹲麻了腿,順著祝韶風的力道起來,笑著拍著他的手,“行了,跟我說這些個做什麽,我還能跟你計較不成?剛才打了你,還痛麽?”
邊說,老頭邊抬頭去看祝韶風的腦袋。
祝韶風搖了搖頭,把人往屋裏扶,爺孫倆又說了會兒話祝韶風才從屋裏出來回了自己屋。
一到房間,祝韶風的神情就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他背靠著門,眼底一片陰鶩。
不管這次到底是想將他的名聲搞臭,他都會親自將其揪出來,此仇不報,他就不是祝韶風!
至於祝華……
向來俊秀溫和的書生勾起唇角,若有人在此,必定能看到他眼底的陰寒與嘴角的狠戾。
……
祝繁從祝韶風家出來後並未早早地回家,一直躲在祝韶風家的附近,聽著裏麵的動靜差不多的時候才先一步往家走,她前腳到家,祝諫跟曹春花及祝華後腳就到了。
知道這事兒不可能就這麽算了,祝繁也就沒打算出去湊熱鬧,而是趴在自個兒屋的門上聽外麵的動靜。
果不其然,祝諫一回到家後就對祝華發了一大通脾氣,中間還聽到了打巴掌的聲音,隨即就是祝華的哭聲跟曹春花護著她的聲音。
緊接著祝鈺被吵醒了,許是被屋裏的情況給嚇到了,大晚上的,七歲的孩子哭得哇哇叫。
祝諫覺得煩,吼了一通後讓荷香把孩子給帶下去了,緊跟著祝繁就聽到她姐聽到動靜後起來後不明所以地勸說。
但很明顯,祝諫在氣頭上,哪還聽得進去誰的話啊,隻聽他對曹春花吼道:“你不是說出去的是祝繁麽?!如何又成了祝華了?!這麽晚出去,敢情你就是為了讓我成為眾人的笑柄是嗎?!”
曹春花一聽,心肝兒都在顫,哭道:“我哪裏是那個意思,我是真的看到祝繁出去了,哪裏會想得到竟是這個小畜生,你氣也氣了打也打了,怎麽就把這事的錯怪到我頭上了?華兒是我們的女兒,難道我還存心害她不成?”
曹春花邊說邊哭,壓抑著聲音聽上去存著幾分可憐。
祝繁趴在門口有些想笑,什麽叫‘祝華是他們的女兒就不存心害她’了?這臭賤人,剛她跟她姐是死了嗎?她們也是這個家的姑娘好嗎?
“怪誰?你說怪誰?!難不成還能怪到我頭上?!”祝諫氣得在屋裏團團轉。
曹春花委屈地癟嘴,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哪裏能怪到你頭上,是……要怪就怪我,怪我不該在晚上起來出去,怪我不該看見祝繁出去,不該生這麽個小孽障來氣你,你若真氣不過,何不如就把我跟華兒打殺了算了,何必說這些個話來傷人……”
她容易麽,原本就是她先喜歡上他的,可偏生中途有個周婉柔來橫插一腳,好不容易等到那個短命鬼死了,她終於才尋著機會嫁給他。
村裏人都道她不知羞恥早對他存了心思,後來還厚著臉皮把人灌醉給勾引到床上了。
可他們哪裏知道她嫁給他的起初兩年完全過的就不是人的日子,他對她根本連一絲一毫的情分都沒有,甚至還說她不守婦道不知廉恥。
被自己心愛的人說成那樣,都以為她不會傷心嗎?人心都是肉長的,她若不是因為愛他,又怎麽會那樣作踐自己,甚至為了他差點就跟娘家人斷絕了關係。
若非那年生華兒時她差點難產死掉,這個男人還不知道會到什麽時候才肯睜眼看她。
這麽多年來,她能忍祝繁那個小蹄子這麽些年,不都是因為不想招他嫌麽,可偏生那小蹄子現在要來惹她了,這叫她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他跟那個賤人的女兒是女兒,她跟他的女兒也是女兒啊,憑什麽就隻能任由那小蹄子囂張要讓她的女兒受委屈啊?
如此一想,曹春花心裏便更加委屈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卻又不哭得大聲,隻如那小貓般委屈地嗚咽,聽得祝諫心裏是又煩又不忍。
轉了好幾圈,他定下身子,沒有再像剛才那樣吼人,而是對邊上不知道今晚發生什麽事的祝芙說道:“去,去將你妹妹叫出來,我有事問她。”
手心手背都是肉,傷哪兒傷得都是他自己。
“哦,”祝芙是個規矩的,此時就是心裏有萬般的不解,也不敢貿然在這個時候問她爹,應了一聲後就去祝繁屋子叫人去了。
祝繁在自己屋裏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知道她姐要來了,她趕緊麻利兒地回到床上,然後使勁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等到外頭傳來祝芙敲門的聲音時她便用故意壓低的聲音搭腔。
“妹妹,爹找你。”
溫柔的聲音在外頭響起,祝繁慢悠悠地去開了門,紅著眼看著外頭的人,“什麽事?”
紅腫的眼睛跟嘶啞的聲音無一不表示她方才是哭過的,但她的神情卻又看上去冷淡鎮定,就像在跟人說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樣。
祝芙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卻還是在看到自己妹妹的這副模樣後於心不忍,聲音放得更柔了。
“我不知道什麽事,爹隻叫你去一趟,你便去去吧,省得他再發火。”
祝芙柔聲勸著,話裏透著對祝諫的畏懼,且偏就是她的這副模樣最是讓祝繁看不慣。
她跟她姐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在她們的爹麵前,一個過於規矩聽話,一個過於頑劣不堪,從小到大祝諫不知拿她姐跟她做比較做了多少次了,但每次的結果都一樣。
祝繁覺得,她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像她姐那樣聽話的,與其讓她聽她們爹的話接受曹春花她還不如把家裏鬧得烏煙瘴氣得好。
不是她不講理,而是曹春花那個女人根本就不能接受。
男人一天在私塾裏教課,哪裏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
曹春花不對她跟她姐動手,卻總是在她們還無反抗之力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侮辱她們,甚至還罵她們的娘是賤人。
她不想軟弱受欺,唯有變強反抗,於是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人們口中的不學無術了。
可是她,一點都不在乎。
若非她不規矩,她又如何能遇上那個值得她珍惜的人,又如何看清身邊都是些什麽人呢。
隻要是湊成她跟他相遇的任何一絲契機,她都不會覺得是錯的。
吸了吸鼻子,祝繁啞著聲音應了祝芙一聲,轉身進屋穿了件外套後跟著一起到了堂屋。
她一進屋,屋裏三人的視線就都投在了她身上,且都是不甚友好的。
祝繁裝作無事的樣子無視曹春花跟祝華的視線,走到祝諫麵前,“爹,你找我什麽事?”
祝諫原本看她一副哭過的模樣,加之想著今晚這事的確是傷了這孩子的心,所以想著壓下怒火好好跟她說話,誰知現下一看她這態度,祝諫心裏的火氣頓時就起來了。
他看著祝繁,道:“你是怎麽回事?你二娘說看見你出門了,你去什麽地方了?後來為何又跟荷香在一塊了?”
連著三個問題,問得祝繁不僅想翻白眼,甚至還很想笑。
他到底是有多喜歡曹春花,人家說什麽他就信什麽,一般情況下聽到這種事兒難道不應該先去她屋子裏看看?
好吧,雖說他沒去看的確是給了她行方便的機會,但至少今晚的事她才是受害者,能不能稍微表現出一點一個父親該有的溫和呢?
祝繁無心裏無語地搖了搖頭,而後一臉“疑惑”地看著祝諫,問:“爹這話什麽意思?二娘什麽時候看見我出門了?我什麽時候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