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淡然,哪裏像是在對一個翻牆進自家院子的人說的話。
淡淡的藥香一個勁兒地往鼻子裏鑽,祝繁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他身上的,還是正被他抹於她掌心的,隻覺好似又看到了前世的那個他,驀然想哭。
吸了吸鼻子,她沒心沒肺地一笑,說道:“看不出來,原來我們的祝三少爺是這麽好的一個人,怎麽,現在不顧及我的名聲,不說我不矜持了?”
給她上藥的手陡然一頓,那張白玉般的臉上微微一紅。
狐之亦窘然地看了她一眼,索性停了手上的動作,看著她道:“對不起,是我把話說得重了,在這裏給姑娘賠不是,還請姑娘原諒。”
他豈會不知她是個多麽驕傲的人,他都那樣說她了,她還能說出關心他的話來。
他……他可真是個混蛋!
那晚的氣祝繁早就消了,再說她也舍不得生他的氣,但見他雙頰微紅,實在漂亮,便忍不住逗他。
於是她哼了一聲,不可一世地道:“你以為對不起三個字就能解決所有事兒啊?本姑娘是那種不要臉的人嗎?我不管,你得賠償我。”
狐之亦頓時忍不住笑了,一邊給她上藥,一邊問:“好,姑娘想讓我如何補償你?”
小丫頭,鬼機靈。
祝繁沒管手心的癢意,本隻是想逗逗他的,卻沒想人家這般的從容,最後不從容的倒是她了。
想了想,她笑彎了眼,繼而說道:“這個好辦,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姑娘姑娘’地叫我,我叫祝繁,我要你叫我繁兒。”
姑娘姑娘的,他每次一這樣叫她的心就難受得不行,她的三叔分明就是喚她繁兒的。
她才不要兩人這麽生疏呢,就算她不知羞恥算了,反正對方是她三叔,她才不怕!
狐之亦上藥的動作再次頓住了,以幾乎難以置信地抬眸看著小姑娘,實在不敢相信她讓他喚的,竟然是他從前對她的稱呼。
這算什麽?初見的時間變了,地方變了,就連兩人的發展方式也變了,甚至現在,他家小姑娘對他的態度也比之前轉變得快。
他該說,這是老天對他們的眷顧麽,是上天故意不讓他再經曆上回的苦楚嗎?
“三叔?”祝繁見男人一直盯著她,臉上沒出息的一熱,抬起手來在他麵前晃了晃。
狐之亦回過神來,拿著棉棒的手不自知的微微顫抖,卻還不得不在她麵前表現出鎮定。
“你這丫頭,心倒是大,”他笑道,“哪有第二次見麵就讓男子喚你閨名的。”
祝繁熱著雙頰,強迫自己冷靜,無所謂地哼了一聲後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啊,就是羅嗦迂腐,你怎的不說我還將三叔你光著身子的模樣都看得一清二楚呢,我……”
“你再說?”男人威脅的聲音傳進耳朵裏。
祝繁馬上住了嘴,捂嘴笑著說:“是是是,我不說我不說,免得你又要說我不知羞恥了。”
狐之亦害臊了,想到當時的失控,他就覺得自己實在太過狼狽,哪裏還願提起那事來,但聽得這丫頭的最後一句話,他又不免無奈。
“哪裏是我要刻意那般說道你,”一隻手上好了藥,另一隻手也不能算了。
“你我之前素不相識,換任何人都會被你這丫頭嚇一跳,你老實告訴我,那樣的事,你之前做過幾回?”
看男人身子這樣的事,他突然有些忐忑起來。
祝繁多機靈的人,他這話一說她就知道是指的什麽。
即便她臉皮再厚,這個時候也開始扭捏了起來,支支吾吾道:“什麽……什麽做過幾回,你當我是那采花賊啊,專挑男人的身子看,明明……明明就隻有你……”
啊!她在說什麽啊!怎麽能就這麽承認了呢?!她不要麵子的啊?!
狐之亦感覺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情不自禁湊到她麵前,低聲問:“此話當真?”
低沉悅耳的嗓音,溫熱撩人的氣息,當即給兩人之間增添了幾分綺麗,祝繁一抬眸就撞進了他深邃的眸子裏,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她趕緊撇開視線,起身道:“三叔便這樣逗我吧,左右我就不知廉恥了,以後我便不來了,省得讓你又以為我是多不知檢點的女子。”
說著,祝繁轉身就要走。
見狀,狐之亦頓覺心急,伸手拉她的手腕,卻不想一個用力過度,直接將小姑娘給拉進了懷裏。
慣性使然,祝繁沒有站穩,端端坐到了他腿上,頓時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狐之亦沒想過有一天小姑娘會這般地跟他親近,掌心下的纖腰不盈一握,讓他舍不得放手,但見那雙驚慌的眸子,他愣是深吸一口氣將她鬆開。
“你這丫頭,就知得理不饒人,便是給你賠禮道歉都不行,你說,如何才能原諒我?”
好險,方才差點就忍不住又親上去了,好在此次藥效夠猛,不至於一看到小丫頭就情動。
祝繁一臉狼狽,小臉兒紅得跟蘋果似的,卻還不得不保持鎮定,癟了癟嘴說:“賠償的方法不是已經都給三叔你說了麽?是你自己不願的,還賴我……”
完了完了!
她真的太奇怪了,以前……以前饒是跟三叔了那麽長的時間,她也沒像現在這麽奇怪啊,剛才三叔要是再抱一會兒,她的心髒一定會從喉嚨裏蹦出來的!
狐之亦忍不住笑,搖了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似鎮定自若的他,現在卻隻能用茶來讓自己靜心。
祝繁見那茶還冒著熱氣兒,便沒做阻止,隻看時辰不早,自己雖舍不得走,卻也不能一直耽誤他休息的時間,於是這次隻好作罷。
“好了,”她看著他說,“時辰不早了,便不同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早些休息吧,我要回去了。”
三叔規矩多,不是她這樣就能改變得了的,來日方長,萬不可心急,免得弄巧成拙。
想著,祝繁便轉身朝窗戶的方向走去。
“繁兒,”狐之亦起身,眼瞧著小丫頭因為他的喊聲而停了下來,他忍著心口的悸動,看著那嬌小的背影道:“你我,還會再見麵麽?”
好吧,狐之亦承認自己心機了,明知就算兩人沒有機會見麵他也會製造出機會來,可他偏生就想得小丫頭的一句話。
祝繁心底又雀躍又心疼,雀躍的是他喊她名字了,心疼的是這個男人,在她麵前好似永遠都這麽溫和,溫和得讓人憐惜。
前世,她真的好混蛋。
眨去眼底的濕意,祝繁扭頭看他,大大咧咧道:“怎麽,三叔這就不想再跟我見麵了啊?方才你不是還說以後進來可走正門,這麽快就變卦了?”
狐之亦忽然就釋然了,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搖了搖頭,“外麵黑,你當心些,下次來讓門口的人通報一聲,我讓人去接你。”
還好,還好小東西沒覺著他唐突,也沒質問他上次親吻她的事。
這心大的東西,放眼整個村裏,估計也就隻有她了。
祝繁心裏泛甜,連帶嘴角的笑意也變得甜膩膩的,打開窗戶翻了出去,她朝到窗邊的男人招手,“去床上躺著吧,下次我給你帶好吃的。”
事後又想想,生在這樣的家庭裏,什麽好吃的他會沒吃過呢。
“嘿嘿,”自覺失言的祝繁衝男人笑了兩聲,轉身一蹦一跳地朝夜色裏奔去。
狐之亦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佇立在窗前久久沒有轉身,片刻後才喚出黑淩,“將小廝引開,讓她走門出去。”
臭丫頭,便是不讓他省心的,看他以後如何罰她。
……
祝繁從祝宅出去後一路都哼著小曲兒,甚至時而還忍不住笑出聲來。
“三叔真是太好了,”她邊走邊自說自話,抬起手看了一遍又一遍,“還給我上藥。”
真好,這回比前世不知要順利多少。
她就知道,隻要她這回不要表現得跟前世那樣不可理喻,就一定能讓他們好好相處的時間盡快到來。
這不,這才第二次見麵三叔就喚她名了,嘿嘿……
心裏高興,連晚上做的夢都是粉色的,甚至到了第二天隻要一想起昨夜的事來她都會忍不住笑出聲。
荷香在院子裏給屋邊的那塊地澆水,見她一副笑逐顏開的模樣忍不住道:“看來昨夜姑娘睡得很好,今兒個心情不錯啊。”
祝繁一邊拔著地邊上的雜草,一邊抿嘴笑,“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沒辦法,誰叫她就是控製不住,三叔整夜都出現在她夢裏,讓她想不笑都不行。
荷香被她臉上的笑給傳染了,也跟著笑道:“姑娘的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哪會看不出來,不過也好,姑娘就適合笑,哭不適合你。”
荷香指的是昨天的事,說完後驚覺自己說錯話了,想解釋,但看邊上的小姑娘卻一點在乎的意思都沒有,荷香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荷香!你給我進來!”
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和諧氣氛,不約而同地扭頭一看,曹春花正叉腰站在堂屋門口,氣鼓鼓地瞪著這邊。
荷香不明所以,跟祝繁對視一眼後起身往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走過去,隻是她才剛走到曹春花跟前,猝不及防地就被扇了一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