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旁人沒聽到,但祝繁自己聽得清楚,她想:那樣的聲音裏麵的人應該能聽到了吧。
人們的議論聲還在源源不斷地傳進她耳朵裏,那行人目不斜視地往祝老爺子家的老屋走去,那裏早已在幾個月前就讓人給修葺一新了。
祝繁疑惑地皺眉,在田埂上跟著那行人的步伐邊走邊望,就等著馬車上的人掀開簾子。
可她等啊等,等了好一會兒馬車內的人連手都沒伸出來,更別說看清裏麵的人了。
馬車窗戶的簾子也是,一晃一晃的,愣是不露出裏麵的人半分影子,眼見著田埂就走到頭了,祝繁不信邪,又捏了一塊泥團朝那兒扔。
奈何這次泥團的大小沒控製好,力道也沒控製好,導致那泥團一撞到馬車上就端端貼在那兒,下不來了?!
“誰?!”
距離那輛馬車最近的家丁神情一凝,猛地扭頭朝泥團飛來的方向看去,村民們的目光也在那個家丁看過來的同時朝這邊看了過來。
不好!
祝繁心裏一凝,腦子靈機一動,當下就裝成一副老實樣,把還沾有泥巴的手往身上擦了擦,笑著道:“對不住,剛在扒菜,沒礙著你們事兒吧?”
沒了平日的機靈勁兒,現在的她看著就是一個老老實實的正在田邊幹活的鄉下姑娘,她抬手一撩頭發,連帶臉上也沾上了泥土,看著乖巧卻又不失俏皮。
“繁兒?”祝芙心下一凝,憂心地朝人群看了看,繼而趕緊著從人群中走了過去,語塞地扯了扯祝繁的袖子,壓低聲音道:“你做什麽?!這家人可不是咱家惹得起的!”
祝繁聞言一臉小心,邊衝對麵的那行人點頭賠禮邊跟著祝芙一起下了田埂進了人群跟那些人一起站在邊上。
“走吧,”此時,從最前麵的馬車內傳來聲音,那家丁也就沒有再計較。
祝繁心有不甘,卻又不得不跟人們站一塊兒目送那行人遠去,然而就在她歎氣準備拍掉手上的泥時一陣風忽而就這麽吹了起來。
祝繁當即睜大了眼,想著將裏麵的人瞧清楚,而也在這個時候,馬車內的人恰巧回過頭來,剛好讓祝繁將他的臉看清。
視線相對,祝繁愣住了。
不……怎麽會……為什麽……為什麽不是他?
馬車內的人眉清目秀,是祝家的人沒錯,也是祝繁認識的,祝老爺子家的二子祝佑。
對於祝佑的記憶祝繁腦子裏並不多,而她現在也不想去追究那裏麵的人是誰了。
她隻想知道,那明明就是第三輛馬車,為什麽她想見的那個人卻不在裏麵?
難道……難道是因為她的重生,所以有些事情也發生了改變?
就跟祝韶風跟她表明心跡一事一樣,都隨著她的重生有了變化?
想到會是這種可能,祝繁的心頓時就涼了一大截,尤其是想到如果以前的這些事真的是隨著她的重來而改變,那麽那個人的病情也很有可能會惡化,然後……
不!絕對不行!
祝家的馬車隊伍已經距離他們越來越遠了,村裏的其他人瞧稀罕玩意兒也跟了過去,就連祝芙跟堂妹祝小媛也隨著那一幹人走在那馬車後頭。
祝繁站在原地久久沒動,還沾著泥巴的手放在兩側捏得緊緊的,直到那馬車在大道上轉了彎,祝繁才一咬牙回了老太太家。
是夜。
吃過晚飯後,祝繁等周老太屋子裏的光熄滅了好一會兒後才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借著記憶摸黑走出屋子,出門後轉身投身於淡淡的月光之中。
祝家人回來的時間晚了半年多,分明該是那個人坐的馬車上坐的卻不是他,祝繁幾乎整日都在想這個問題。
她怕,特別得怕。
怕那個人會跟她猜想的那樣,怕再也見不到他了,怕自己這一世又是未來得及說出心意便讓那個人再次成為自己此生的遺憾。
祝繁當真是怕極了,甚至比前世臨死前還要恐慌。
所以她要去確認,確認自己眼睛看到的是假的,確認自己想錯了。
越想,祝繁就越恨不得自己長出一雙翅膀來飛到祝家大宅去。
好在祝家大宅距離老太太家並不是很遠,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祝繁就隱約能瞧見那座大宅子門口那亮堂堂的兩盞燈籠。
祝繁心中一喜,在大道上轉了個彎,方才想加快腳步,不想卻在這個時候聽到從不遠處傳來的略微熟悉的腳步聲,而緊接著便一盞燈由遠及近的朝她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已然猜到是誰的祝繁心裏頓覺煩躁,奈何這裏位於村裏大路的位置,連棵避開的大樹都沒有,祝繁就隻好想著加快腳步來錯開那個人。
卻不料來人眼尖得很,遠遠地便瞧見了祝繁的身影,直接開口喊了一聲“二姐”。
祝繁:“……”
真是不想什麽偏偏來什麽,虧得來人還有臉喊她。
壓住心底的煩躁,祝繁在來人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一個白眼,停了步子看著她,問:“這麽晚了你上哪?”
來人可不就是她的那個妹妹祝華,不過現在都已經亥時了,這個時辰都能碰上,該說她們冤家路窄麽?
祝華款款而來,臉上帶著笑意,聽了祝繁的話後柔柔地說道:“娘讓我拿點東西給外婆,今晚就在那住了,二姐呢?這麽晚了,是要回家嗎?”
邊說,祝華邊用那雙跟曹春花很像的眼睛看著祝繁,她自以為祝繁沒看見她眼中的打量。
祝繁在心裏冷嗤,搖了搖頭說:“不回去,散散步。”
說完,她不再搭理祝華,轉身就要走。
曹春花從他們家拿東西到曹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不過既然她爹都沒說什麽,她自然也就沒必要去管閑事。
左右那個家是他的,他想讓人怎麽敗都行,礙不著她什麽事就行了。
祝華見狀忙將其叫住,眼神不安地瞧著她,支支吾吾道:“二姐,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祝繁本就在趕時間,哪裏有心情跟她扯什麽有的沒的,然一聽這話,她還是忍不住停下,回身似笑非笑地看著祝華,“你覺得呢?”
也是她之前一直沒心情鬧,否則哪裏有這小丫頭片子在這跟她耍心機的時候。
祝華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實則都被眼前的人看在眼裏,聞言後裝模作樣地受到了驚嚇,然後一臉慌張地上前抓住了祝繁的胳膊。
“二姐,對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是我一時情急才說出了那樣的話來,我知道……我知道二姐不會是那種人,爹那兒我已經解釋過了,你……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才眨眼的功夫,祝華的雙眼便已泛起淚光,巴掌大的小臉上盡是委屈和小心。
隻可惜祝繁不是村裏愛慕祝華的那些毛都沒長齊的男娃子,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麽憐香惜玉了。
“哦?”她挑眉,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我不會是哪種人?你跟爹又是怎麽解釋的?”
祝華一愣,顯然沒想到祝繁會這麽問。
祝繁覺著好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次就算了,我當你小不懂事,但下次可就不是這麽簡單的了。”
說著,祝繁將視線對上祝華的那雙眼,勾了勾唇。
“要知道這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你也是念過幾年書的人,如何說話措辭,我想應該不需要我教,如果再有下次出現,那人家就該以為是咱爹沒把你教好了,不然怎麽會連自己姐姐的話都能瞎說呢?你說是吧?”
祝諫愛麵子,這是家裏人都知道的,祝華自然也不例外。
她麵色一白,明白祝繁這是在用她們爹的名義給她醒神,當即笑得僵硬,“是,二姐說得對,是我糊塗,連怎麽說話都忘了,也虧得二姐大人大量不跟我計較。”
說完,又是幾聲不自然的笑。
祝繁心中冷嗤,沒想著再跟她打太極,她這會兒正趕著去祝宅,所以在聽完祝華的話後擺了擺手,眼見著要走,卻不想又被祝華給叫住了。
祝繁不耐,蹙眉道:“還有什麽事?你能一次性說完麽?”
祝華拎著燈籠的手一緊,咬了咬唇,最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抬頭看著祝繁,說:“二姐,你能把韶哥哥讓給我嗎?”
這回倒是輪到祝繁驚訝了,因為在前世,祝華壓根兒就沒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挑眉笑了笑,祝繁帶著微嘲的神情看著她,“喲,這是怎的了?你不是昨兒個還在爹跟前不承認你喜歡祝韶風麽?怎的在我這兒說法又不一樣了?”
果然啊,她前世就是個小聾瞎,竟然聽不出這小丫頭片子是這般一個兩麵三刀的人,甚至到最後還被她給擺了一道。
思及此,祝繁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祝華哪裏想得到麵前的這個人早就把她看得明白,隻聽及祝繁這樣一說,她雙頰一紅,窘然道:“讓二姐笑話了,我……我那不也是怕引起誤會麽?爹都在跟你和韶哥哥說親了,我若承認,豈不讓爹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