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楚華回到了虞國,而虞國因楚殤的駕崩舉國準備著喪禮。
護國寺內,虞殤的亡魂超度法事由神秘的黑衣國師主持著。虞殤正躺在上好的金絲楠木中,眼睛始終睜著。那死前的怨氣,似乎並未因為他的離去而散去。
哭聲一片中,各國的使者絡繹不絕地前來吊唁。虞殤無子,這些使者中的很多人隻是打著吊唁的旗幟,目的是過來打探虞國的下一任王位由誰繼承。
哀樂嫋嫋,哭聲濤濤,這場浩大的葬禮顯得有點悶熱與吵鬧。
就在大臣和宮人們都顯得有著焦躁時,寺外一陣清風吹過,菩提樹聲簌簌,寺牆外樹影婆娑斑斕。寺內,原本焦躁的氣氛一時多了些說不出來的清涼舒解。
有些眼尖的發現,有一個紅色的影子朝這邊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逼人的氣勢。
楚華記得大概有十二年了,離她過世至今,沒想到有一天她還能活著回來。
此刻,離那些熟悉的人越來越近,她的心情竟是無喜亦無悲。
是啊,自己來過與否,與他們何幹。
他們隻是一個帝國運轉的工具,他們最在乎的也隻是自己的利益與生死。
想到這裏,楚華笑了。
寺中,隨著她的走近,一切逐漸地安靜下來。
有些臣子轉過身去,他們看見她身上的鳳衣,那九鳳還朝的金縷衣在逆光下有些灼人眼。
她在寺廟門前停下,隨著她靜止的動作,廟內也陷入一片沉靜。
眾人的目光不由地皆轉向那位不速之客。
她頓了一眨眼的功夫,提腳繼續向前,卻被人叫止住。
兩個侍衛上前欲攔住她,可是都被她揮一揮雲袖,倒在門的兩旁。
裏麵的人楞了一瞬,丞相大喊一聲,一群侍衛衝了上去。
她喝了一聲,不輕不重:“退下。”裏麵帶著陡然的威懾,讓來抓她的眾人不由停下了腳步,呆呆地望著她。
“太傅楊安何在?”她的聲音寂靜地響在廟堂之內。
半晌,走出來一位約五十多的,黑發間夾雜著一些白發,身形瘦削,眼袋醒目的男子。他的聲音還算清亮道:“楊安在此,來者何人!”
她的視線越過眾人,輕瞟向他。
與她對視的楊安莫名地心中陡然一驚,覺得此女哪裏,非常之熟悉。
就在楊安心驚之餘,她又朝裏走了幾步。
莫名地,她那行走時極為優雅高貴的姿態,還有眉宇間渾然天成的華氣,讓人自覺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反倒忘了問,她是何人?來此做何?
她從容地走到楚殤的靈柩前,嘴角露出一抹一閃而逝的笑意。緊接著,她走向燭台,眾人不知她要做什麽,她拿著一根蠟燭過去,直到她放掉手中的蠟燭,虞殤的屍身燃起來,他們才倒抽一口涼氣。
誰喊了一聲:“抓刺客!”
一幫軍衛朝她圍了過去,她無動於衷地,隻是站在靈柩前,專注地欣賞他被一點點燒死的模樣。
這時候的楚華突然想起小時候父皇同她講的一個故事:有一天一個農夫遇到一條受傷的蛇,農夫好心地把它帶回去療傷,等蛇的傷口好了,蛇餓了。於是饑餓的蛇咬斷農夫的脖子,一口一口鮮美地把農夫吃掉。
楚殤就是那條蛇,隻是她不是農夫,農夫是未生。
搞不清楚她與未生關係的楚殤,這個愚蠢的人,饑不擇食地抓了一個它本不該碰的脖子咬。所以楚殤,即便你死了,我也不要讓你在地下好過。
“起火了,快去救王,快去救王!”
一群人預備過去撲火,然而隻要他們接近那靈柩,便被一股力狠狠地彈開。
十米開外,那女人的周圍沒有任何人,惟有她,和那團火。
楚殤身上的金蠶絲被和頭發先熊熊燃起,很快燒的一點不剩,接著皮膚收縮緊繃,又開始膨脹,肚子像被一個錐子捅破地爆炸,裏麵的油吱吱地冒著,頭骨部分冒著黑色的焦火。即便他死了,似乎也能感覺到痛苦,不一會他張開口,雙腿向上曲膝,好像要站起來,然而隨著喉嚨的破裂……他很快被燒成骨頭般的焦屍。
眾人驚恐地看著這一切,唯獨楚華用近乎欣賞的神情看著他一點一點地飛灰煙滅。
她從喉間發出一聲笑聲,那笑聲幾不可聞,但卻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輕蔑與嘲諷。
他屍身燃盡,她緩緩轉身。
轉身的一刹那,楊安在她那抹上揚的嘴角中似乎看到了什麽,一時眼睛蒙上一層水花。
猛然,他朝她的方向撲跪過去,雙手舉頭地隆重叩拜道:“大公主!”
廟堂一片鴉雀般的寂靜……
七日後,薑國。
王邪聽到君蕪要登基為虞王的消息,坐在座上就像一座石雕一般,一動不動。
“王,王……”衛風叫了他兩聲,神色擔憂又著急地看著他。
那個屍女難道不知道王一直在等她?也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王回來常做噩夢不說,還饒了一個彎子等屍女來嫁他!王也是!直接把屍女綁回來娶了不就是了!關鍵時刻傲嬌什麽!這下得怎麽封住那些等待王大婚的臣子們。
若是屍女登基了?!那她還能嫁給王嗎?
就在衛風在此憂急不已,王邪終於出聲了:“孤要去虞國。”
衛風眼睛一瞪,一下急火攻心,那即將的大婚之禮怎麽辦?剛登基不久就把滿朝文武給愚弄了,背後還有幾大貴族隨時準備找他的妖蛾子?王到底怎麽想的!
然而他所有的利害還未說出口,他的王已擺手製止道:“孤去意已決。你將右相,上林尉,與司馬叫過來。”
“王請三思!”
他一聲輕歎:“不用思了,隻要碰到她的事,孤的腦袋裏總是一片空白……”
暴雨連著下了幾日,一行馬隊行了數日至梁國。晨日,被豔陽高照的虞國樓宇之間
磷光閃爍,金色的宮宇貫穿京都,就像一頭沉睡的獅子。
王邪的馬隊停在離京都不遠的鴻圖酒家,稍作休整,在虞國的薑國使者與他接洽。差不多了解宮內外消息,他隨那名使者喬裝一同進宮,赴即將登基的新王宴。
晚宴還未開始,他們被安排在貴賓台休息。
王邪坐了一會,找了個上茅側的借口出去。虞宮他不是第一次來了,很快他來到了她登基前最可能待的地方,前楚華公主的舊居:朝華殿。
朝華殿內落英繽紛,剛過冬的早春季節微涼微暖,粉色的花樹開得滿眼滿地都是。
他靜悄悄地踩著花瓣進去,沒有人阻攔他,甚至他一進朝華殿便發現裏麵的戒備很鬆懈。不知是刻意還是有意。
花瓣被他踩得發出‘吱吱……’聲,是他刻意所為,但似乎無法引起那站在樹下人的注意。
在他幾步之外,他頓住腳步,他張了張口。
她微微側身,紅色的曳地鳳裙微微掃了幾片花瓣被風撩起。
她問:“韓玉來了嗎?”
他的步履啞然地停頓在原地。 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