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寇,這個諸國都忌諱的字眼在梁都中叫囂出,驚動四方。
城中的百姓聽聞後,都懵住,然而清醒過來,紛紛回到家忙碌地收拾行李。城中的軍隊朝城門口集中湧過去。梁國的都城內有東南西北四門,北門因較為偏僻,不知誰說北門守城的少,大批的百姓背著簡單的行囊,拖家帶口地朝北門人頭攢動地湧過去。
梁國宮內,梁後聽聞胡寇殺入京都的那刹那,已讓人去準備她逃難的行囊。
這宮內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在梁國國君的寢宮內有一條秘密通往城外的隱蔽地道。這條地道是以杞人憂天聞名天下的老梁王為了防止戰亂,特意讓人挖的。梁後曾勸阻過,但沒想到生死關頭,第一想到的救命法子竟是那條地道。
公主鳳桔和小梁王紛紛被緊急召進她殿宮內。
小梁王見母後已打包好行囊,當下皺緊眉頭:“母後!你也要逃?”
這宮內宮人聽到胡人已亂成一鍋熱螞蟻,目光短淺地就想著逃城!沒想到他那平時雍容威嚴的母後也是!
梁後過去抓住他的龍袖:“皇兒,快,帶上國璽,還有些簡單的行囊,與你幾個親信,讓陳將軍護我們出城?”
“出城,母後你在說什麽!?我們如何出城?”小梁王甩開梁後抓住他的袖子:“且我已讓人打聽過了,胡軍人數隻有一二萬!我城中約有七八萬的梁國精銳士兵護衛,還有大家士族幾個重要分支、無數子弟民眾,即便能出城,我們不戰而敗,豈不讓天下人恥笑!日後梁國又如何在天下立國威!?”
鳳桔上前,“母後,為何如此急切?”雖然胡人凶猛,但正如小梁王所言,城中並非無力對抗。
梁後轉身怒斥他二人,那眼神夾雜著驚恐,看著二人奇怪。
“立什麽國威!你們不知國師曾言,梁都最後滅於胡寇!如今胡人突然來襲,你們難道想死在這裏?”
小梁王聽到國師二字,一時臉色黑了黑,“巫言惑眾!本王不走!”
“你!”梁後上前一步,自己的孩子脾性還是了解,小梁王素來硬的不吃但服軟,於是吸了口氣,好言地語重心長勸道:“皇兒,你聽母後一言,母後也知我們這一走對梁國日後在天下的名譽必是有損,然而……”梁後抓住他的手:“若是你有什麽閃失,梁國必發生一係列連母後都難以去預想的內外動亂,到時候被有心人或他國強敵抓住時機,那便是我梁國的覆國之災!你日後又如何,麵對你九泉下的父王與梁國各位先王?”
小梁王眼睛微微一顫,不解:“母後為何說得如此嚴zhòng?”
梁後看向鳳桔,鳳桔會意,想想梁後所言並非無理。於是她上前握住小梁王的手,溫柔地改口喚他道:“皇弟。”
小梁王看向那個他唯一信任的皇姐,“你也不信我,要勸我走?”小梁王此時神情很尷尬,他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難道就不能保護自己的國家和母姐?
鳳桔笑了笑:“母後說得有道理,你不能有任何閃失,即便我們占據優勢,也不容許你有絲毫性命被威脅的差池。”
“可……”
鳳桔拍了拍他的手:“聽話,你的離開不是畏逃,而是為了你的子民,你的國家,還有我和母後。待你羽翼豐滿時,阿姐會支持你所做的一qiē。但現在不是恰當的時機,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一定明白阿姐與母後的良苦用心,是否?”
“皇姐……”
“你先隨母後離開,我留守梁都。”
梁後與小梁王都震驚地看著她,鳳桔含笑地微微回望著他們。
*
七日,君蕪自醒來拿著紅繩,乘著丹青去了次薑國。
她去找王邪,可是有人告sù他,他去了梁國的都城,那個被胡人和趙**隊圍城的梁都城,
於是她又去了梁都城。
城郊外,君蕪在城外逗留了些日子,尋王邪無果,恐怕他已入了城。
梁國與薑國算是鄰國,有友國間的盟約,此番梁國陷難,他定然不會不理,但她沒想到他會親自過來。
見那些趙軍和胡騎在城外不動作,她也隻是等著,等著老天陰雲密布,電閃雷鳴,要下雨時,城外的士兵安營紮寨。她騎著丹青在一片青茫的烏雲中,朝城內隱蔽前去。
城內,尤其是北城處,躺著許多百姓和士軍的屍體,還有兵器和盾牌,應是交戰過。
兩軍突然休戰,她一時也未看明白,他們要做什麽。
而城中有幾處散落的宗祠和破廟,正點著微曦的燈火,外麵還圍著士兵。再看城內其它處,皆空無一人,恐怕百姓都被安頓在那裏了。
君蕪乘著丹青,飛往梁宮那日天師原本放雪藍的殿前停下。
青龍一聲低鳴,雨水打在它的龍鱗身上,發出答答的脆響。
君蕪朝著殿內走去,推開殿門,見雪藍還在那個金色的盒子裏。
她頓了頓,朝著雪藍走去。
此刻,困擾她許久的謎底,已被解開的差不多。
她的身體是楚華的。
她的人格卻是楚華那個去世女兒,君蕪成長後的模樣。
而她的潛意識深處,住著一個讓這一qiē都能合理發生,未知地未知物未知未來要做什麽的,神秘未生。
而眼前這朵雪藍,當年楚華送給她內心深處最信任的藍夙。藍夙又用命守護的雪藍。在夢裏幾次連接起虛幻與現實,曾經與現在的雪藍。
她本能地想要擁有的這朵奇花,可能就是解開她最深處潛意識裏未生的那把鑰匙。
君蕪的手朝雪藍伸了伸,雪藍的花瓣像是受到感應,微微搖晃,花瓣朝她的方向,向上抬了抬首。
君蕪心理有著奇妙的感應,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蜷。
她突然想到,在楚華與未生之間,她好像是最多餘,又不應該出現的那個。最後消失的應該也會是她。
而楚華,在人格上意義上,算是她的娘親,也許是那個最有資格和未生進行談判的人。
而她,隻是她一個思想偏亂的誤差。
她隻是一個不應該存zài的誤差。
思及此,她的手又伸過去。
身後一個聲音喝住她:“你在做什麽!?”
君蕪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全身雞皮疙瘩起了一下。
她轉身,看見那個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上揚,又五官清俊的貴氣男子正皺眉狠狠看著她。
“王,邪……”她動了動唇,頗有些怔忪地喚出他的名。
低頭,她搖了搖頭,手掌按著額頭,覺得方才有些意識被迷惑地不醒,此時想要清醒一些。
王邪幾步抽過去,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快步走過去。
大雨裏,丹青見君蕪被人抓出來,叫了一聲,方有些激動。
但看清那人是王邪後,聲音弱了下來。
它眼神奇怪地看著王邪拉著君蕪在雨中往前走,逶迤著身子跟上去。
君蕪被他拽著走在冷雨裏,也不說話,直到她打了個噴嚏,他才停下。
此時他們在一條狹長的宮道中,四下無人,隻有雨水打著宮牆的聲音。
她看著他,雨沾在她的睫毛上,像是一道遮簾,有些看不清。
他看著她,則額角的青筋乍現,緊緊抿著唇,握著她的手腕也是十分的用力,像是在隱忍著什麽努力。
她喚了他一聲:“王邪。”
他上前,抱住她的頭,俯身,張口咬住她的唇。
她聞到來自唇上,一股腥血的味道。
小呆在後麵一驚,忙用龍爪子捂著眼睛,又忍不住偷偷地看。
這吻,王邪吻得從未的熱烈而殘暴,以至於君蕪有些眩暈地緊緊抓著他的衣領,在她感覺快要不能呼吸的時候,他終於放開了她。
她抬眼看著他,他卻一把把她推開,她被他推在地上,有些未反應過來。
他用袖子擦了擦唇,朝著她相反的方向,大步不回頭地走過去。
她撐著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雨簾中,她的心止不住地痛起來。
她想,自己若消失了,這個消失在雨中,帶著氣憤、倔強又悲重受氣的男人,該怎麽辦。
君蕪蜷著腿,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將頭埋在膝蓋間,手指緊緊地捏了捏裙擺。
小呆上前來,用頭蹭了蹭她被打濕的毛發,用至她身後,用兩個爪子抱住她被淋濕的身子,眼中很擔心它,不停地叫著。
她低低地問它:“小呆,我該如何是好,我該如何是好……”
小呆一聲:“啾啾……”也不知如何是好地左右望著,希望有一個人告sù她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