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
“沒錯,未生。”
一道光撕開她的眼簾,君蕪醒了,看到的是韓玉那張崩得緊緊的,有些擔心的臉。
她看著他,眼淚順著臉龐滑落下來,內心湧起從未有過的震蕩。
他伸出有些劍繭,那上麵方才因為砍碎那奇怪的頭骨,而滿是血的手。
他想要觸碰她,一滴血滴在她雪白的臉上,他收了手指,將她一把抱起,向外走去。
青龍已撞破了那石牆,帶著他們,飛出這黑暗的窟窿。
回去的時候,君蕪被安放在沙漠之城,她蜷縮著身子,眼睛睜得大大的,久久不能入睡。
門外站著一個黑色的身影,微微闔著眸,正是韓玉。
他像一座雕像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直至天明。
次日,陽光照在君蕪身上,她正合衣蜷縮在床畔的一角,眉頭皺著。
韓玉吩咐了侍婢過來,侍婢將她喚醒,梳洗一番,告知她韓將軍找她,君蕪朝韓玉所在東城營地所去。
沙漠的校場上,有些空曠,遠處有士兵整齊的排列聲,氣勢磅礴的傳來。
君蕪來至一處沙漠的殘垣,往上走著,她此時穿著一件水藍的衣裳,在那片黃色的沙漠中,猶如一朵清澈盛開的花,給人清涼,又明澈至極的感受。
然而當她走上那城牆,她的臉卻是生得豔瀲,有兩種奇特的氣質在她身上融合。
而她的神情,卻又是與這兩種氣質所不同的,望著眼前人,有些張揚和戲謔地笑著。
她站在那裏,看著韓玉的側臉,倏爾微微側頭,揚唇一笑。
那笑豔如一陣春風吹桃李,吹進對麵那人的心裏。
底下有人瞧見,不免有些失神。
韓玉轉過頭來,恰見她那笑容,眼睛微微有些迷惑,繼而上下打量她。
她迎著他的打量,好整以暇視地看著他。
在兩人互相一陣打量後,她的步伐朝他走去。
她看了看城下,問他:“韓將軍現在可忙?”
韓玉:“不忙。”身旁的副將不由朝方才正忙著訓兵的他看一眼。
她笑了一聲:“借一步說話可好。”
韓玉盯了她一會,屏退左右,對她道:“現在此處無人,你有何話想與我說,盡可說來。”
她又是一笑,感慨了兩聲:“果然,果然。”
“果然什麽?”
她走向城牆,看著底下黑壓壓的士兵操練著,整齊肅殺。
搖搖頭:“沒什麽。”
韓玉過去道:“你……”
“怎麽?”
“為何與昨日給我的感覺不太一樣。”
“哦,在韓將軍眼裏,我昨日是什麽樣的?”
她看向韓玉,韓玉也看向她。
兩人看著彼此的眼中都清晰倒映著彼此的身影,在陽光的照射下,又跳躍著細碎的光色。
韓玉微微瞥開眼時,手卻被身旁的她抓起。
韓玉微微驚訝轉身,見她另一隻手拿著瓶子,正往他手背上倒著一些酥酥癢癢的粉末。
她的手指在他手背輕輕摩擦著,有些清涼的舒爽。
他看著她,她臉上的笑容輕鬆自在,仿若身至蘭亭之中賞花漫步,閑適從容地。但她眉宇卻是高遠神秘,好似在雲層裏,目中藏著整個塵世。
白色的布,一點點包紮起他那昨夜受傷的傷口,他的心隨著她的包紮微微沁暖。
她抬頭,又是一笑。
他竟有些怦然心動。
“咳……”咳了一聲,他轉過眼去。
他張口,要喚她的名:“楚……”
她輕然止道,“此刻,叫我未生。”
“未笙?你不是叫楚華?”
“別名,未生。”
“好未笙,昨日那龍和你有什麽關係?”韓玉記得她醒來後,竟然將那龍禦的服服帖帖,她讓那龍去哪裏,它就去哪,離去時,那龍還不舍萬分,看得他內心大奇。
“這個,說來話長。”她看了一眼韓玉,伸出手,竟抓起他的手,一笑地開懷道:“我時間不多,與你說幾件事,你切記著,興許能改變你的命運,她的命運,還有她的,他的,我們的。”
韓玉不明,隻是她那冰涼的像死人一樣的手,讓他不自覺地稍稍緊了緊。
夜吹迷著沙漠,一陣煙塵。
城內士兵在黑暗中隱藏著,聽將軍說,今夜可能有胡軍突襲攻城!
眾人也是奇怪,那彪悍的胡軍,在不久前的一站中早已退出這片沙漠,怎地還可能殺回來不成。但將軍說可能是,雖未講明緣由,眾人還是十分信任韓玉的話。
城內的百姓也都收到消息,門窗緊掩,燈火全息。
整個城池內被一片黑暗所吞噬。
城內,上半夜並未有什麽異常,然而到了下半夜,開始有馬蹄的聲響開始從遠方急促地傳來。
那些有些困倦的士軍立馬從黑夜中挺直背脊,眼睛在黑夜中一個個如狼一般,豎著耳朵聽著遠方的動靜。
在城牆一處的黑暗角落處,一輛馬車停在那裏,馬車旁邊還有一身穿盔甲,騎著黑馬的將軍,韓玉。
黑暗中,他動了動唇:“似被你說中了。”
馬車裏的人不動聲色,半晌,撩開車簾,借著月光,她抬頭看上那張俊美沉酷的臉。
“答應我一件事。”
他微微揚了揚眉,“何事?”
她對他笑了笑,“你彎下腰過來。”
韓玉有一絲猶豫,又有些疑惑,然而,他還是彎下腰來。
她在他彎腰下來的時候,在他的臉頰上印上一吻。
他的臉一熱,紅到脖子,她卻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聽清的耳語,說道:“聽好了,今晚這條命是我送給你的,但無論是勝還是負,你都需要假死於此。若你不聽,日後生不如死的不是你,而是你最愛的人。切記了,韓玉。”
她鬆開了他,一陣風吹的風鈴清響。
他張口想要問什麽,她卻放下車簾。
遠處誰叫了聲:“是胡人,他們殺過來了,他們果真向這邊殺過來了!”
韓玉勒馬向前,馬蹄踏了幾步,他又勒住,轉頭朝那馬車迷惑地望了一眼。
他踏馬而去,身後獨留那輛馬車在隱匿的黑暗中,隨著他的遠去,變成一個點消失在黑暗中。
城門緊閉,一台台雲梯搭上城牆,火把一隻隻點起,在城牆上連起一條長龍,鼓聲大噪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