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國

梅扇子

第112章 壹佰壹拾貳·無與字

書名:驚國 作者:梅扇子 字數:7993

是他?!

君蕪翻開那被她催了眠的黑衣人的身體,看清那睡熟的人,神情有些驚訝。

屠丞,這個她幾乎都快忘了的人,此刻出現在這種地方,而且他要殺傾城,讓她有種時空交錯,又連接不起來眼前這件事的錯覺。

君蕪盯著屠丞這張陰柔得比女人還要美,然而卻有些長年陰色抑鬱的臉,腦海裏突然想起了當年的大火。

那夜,華宮夜火,她敲著那火勢最猛的門大哭,而他跪在火房門前,火光照在他臉上,卻一點溫度也沒有地,像個活死人般地蒼涼地跪在她一旁。

君蕪吐了口氣,一時不知怎麽處置他是好,便將他抬起來安置在酒樓的一間地下酒窖裏,待他醒來再審問,他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欲殺傾城。

午後的陽光一縷縷浸潤著這座被傾城改良過越發精美的酒樓,遠遠的行人路過,都不由駐足地看上一會。雖是和鬧市中尋常的樓宇沒有什麽大的不同,可是幾處細節的樓簷碑石,還有門頭的可問,處處細節,耐人尋味地讓人在安靜中能欣賞到一種華美。

有些聞到酒香,幹脆進來叫了一壺酒。

今日的傾城酒家倒還是如往常般熱鬧,隻是少了那漂亮精致的小老板傾城來配合著說書的表演他在這酒樓裏設的暗器門道,讓人覺得好像總少了些什麽。

酒樓的一側一個劍客般的男子一直帶著鬥笠坐著,他一身黑衣,叫了一壺‘執迷’,獨飲時的氛圍有些清寒。

整座小樓被傾城改造的一二兩樓打通至一樓,天頂一處被開了個四方的口子,樓的門窗也被改造成那種鏤空的,以至於幾乎每一個酒樓的角落太陽都能照進來。

自從他改造後,風郡的百姓便流行起來在春陽中飲酒,恰午後倦懶時分,約三五好友飲酒唱歌,不為人生樂事。

然而在這一片燦爛的春陽裏,每個人的臉上幾乎都有陽光的痕跡。

唯獨那個男人所處的地方,詭異地,沒有一寸陽光照進來。

小二靠近的時候,都覺得寒寒地有些詭異。

他半晌起身,放了些銀兩下來,抬頭的一瞬間,約四十左右的模樣,麵容如刀刻般的英挺。隻是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臉上有一道很明顯的刀疤。

他一直微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睛,隻是從他進來傾城酒家的那一刻,周遭的人都未發現他們之間那閑適飲酒的氣氛因為他的到來,一下壓抑許多。

原本高聲談笑的莫名地都壓低了聲音,直到他那有些遺世獨立而孤決的背影離開,就像解除了一道魔咒,一qiē才恢fù輕鬆自在的常態。

那黑衣人離開傾城酒家不久,公孫無忌來找君蕪。

公孫無忌推開門的一刻,見君蕪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

陽光在她身後一片晴豔,可她似乎無暇顧及,眼前注視著前方,眼裏卻是空無一物地。她就那麽一動不動地呆坐著,顯然身子在這裏,魂魄卻不知道飛到哪個地方。

他走至她身前,手指蜷曲著,扣了兩聲她一旁的桌子,‘噠噠’。

聞聲,君蕪的眼睛閃了下,她微微抬頭見他,一縷陽光恰照在她那雙清澈中透著些淩厲的眼睛裏,讓他心裏升出些異樣的感覺,微微怔了怔。

她起唇,詫異:“你怎麽來了?”

公孫無忌凝視她一會,側身走至她一旁的桌椅上桌下。

君蕪轉身看著他,對於這個不敲門而直入女子閨房人,又像進自己‘閨房’模樣的男人,有些不置可否地推敲。

然而她的視線很快膠著在他的動作上。

公孫無忌從懷裏取出的一個賬本般模樣,藏青的本子來。

她目光微微一動。

他將那藏青泛著些黃的賬本推至她麵前,一貫地理所當然的語氣:“看看。”

君蕪微微低首,隨手接過賬本,在眼前翻著看了看。

“這賬本……”她呢喃著,腦海裏突然閃現那次姬良離欲殺傾城不果,消失後,明姬從地上撿起來那個藏青色的本子,然後迅速塞到懷裏的情景。

她凝了凝神,迅速地翻看這賬本:

第一頁,無字;第二頁,無字;第三頁,無字;第四頁,無字……撥開賬本在手中迅速翻閱著,然而每一頁都是空白的。

君蕪不禁抬頭,笑笑道:“無字天書?”

公孫無忌唇角微微勾了一下邪魅的弧度,笑出聲有些微嘲。

“再看看。”

君蕪將賬本放桌上,敲了敲道:“別賣關子,這到底是什麽?我還有事要忙,有話你就簡單、明確點說。”

公孫無忌微微側頭,有些無語地看了她一眼。

“你有何事?”

“有麻煩到你的地方我會親自去找你。”

“嗬,我覺得你臉皮真是越來越厚。”

“人與人之間的交情不就是從麻煩對方開始深入,你說呢。”

“嗬。”

公孫無忌不再廢話地又拿起了君蕪方才倒的一杯茶水,那茶水已涼,他舉著茶杯,正對著賬本的上方。瞬間,他傾倒茶杯的反向,那一盞幽碧的涼茶水,‘嗒嗒嗒……’地滴落在那攤開的無字的,泛著些許黃的白紙上。

君蕪微微詫異,盯著那茶水打落在黃紙上的痕跡,慢慢地呈現水墨的印痕。

印痕隨著茶水的蔓延,越來越清晰,逐漸成了一幅畫。

君蕪不禁坐直身子,看著他這頗為變戲法的一幕。

那杯涼茶被他在賬本上均勻地倒完,一頁濕透了的紙張朝著下一頁蔓延開來,底下的墨印也逐漸呈現地印在前一頁的圖畫上。

君蕪伸手欲去拿,卻被公孫無忌打開手。

君蕪看他不解。

他說:“濕著,別弄壞了紙張。”

君蕪也不惱,問他:“這到底是什麽?”

公孫無忌未回她,隻將那本子放至窗台上被陽光充分照射的一角。

君蕪看向他的方向,目光有些莫名。然而她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會做無聊的事。

待他做完手中的事,他轉身直直地,帶著些下達命令地不容拒絕道:“這個東西我現在交給你了,以後無論你查到了什麽,經曆什麽,或需要誰的幫助,都跟重霓再無關係。”

君蕪微微流轉眼眸。

倏地,她眼中刹那有一絲笑意閃過。

公孫無忌雙眸微微也一閃,不知她笑什麽。

她換了個姿勢,一隻手蜷曲著胳膊閑適地靠在椅子上,背也放鬆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著眼睛打量他。

公孫無忌隻覺背後有些冷颼颼地風吹起來,不知她在打什麽主意。

她道:“沒想到你這麽快便接受重霓是你娘的事實,倒是令我驚訝。”

公孫無忌眼中閃過一絲倉促,但很快被他收下眼底。

他:“嗬。”可聲,繼而甩了下他那紋著紫色木槿的長袖:“這是我的私事,你自己好自為之罷!”說完他如來時的霸道,走得也極為地霸道。

君蕪見他離開,抿了抿唇。

隻是那一抹微笑的弧度在獨處時,漸冷。

轉身,她看了看那賬本,目光便再也未從中移開過。

每隔一會,她抬手將那濕透的賬本翻開下一頁,看著它們被風陽瀝幹那水漬。

是夜,曉風吹著寒夜裏山洞的篝火。

公孫浮雲冷的不行,抱著胳膊像個土撥鼠似地在洞內亂跳。此時她蹲在一旁,又冷又餓的窘境,令她不由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

耳邊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水,水……”

浮雲轉身,見是那白蟲子美人發出的,立馬起身小跑過去。

“啊,你醒了!?”忙了一日在山上給他弄了些治傷的草藥,還把自己衣服撕個破爛給他包紮,卻是脈搏虛弱地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加之他們又在山中迷了路,以為他此次攤上不靠譜會九死一生,然而他竟如此快地恢fù意識,不禁讓她大喜。

“水,水……”浮雲咧著笑容俯身聽他好像說:“水……”

她連忙起身點頭:“噢噢!等著,等著!我這就給你找水去。”說著她穿著一件很薄的白色內衣,赤著腳就朝外麵找水去。

她走後,姬良離醒了。

他睜開那雙美麗的雙瞼時,覺得全身像是被拆過了一般,四肢無力虛弱便罷,微微低首看著身上被裹得到處都是的殘布,令他的眼角微微地抽了抽。

雙手撐著地,他費了好大力氣起身,又看了看四周,視線淡淡地落在一雙殘破的男靴那裏。

他踉蹌地過去,蹲身撿起那雙破舊的男靴,靴子不大不小,像個中等個子的男子。款式是時下最流行的角靴,雖然破得不行,可是那上麵依稀可見用金銀線繡的一朵朵祥雲,卻不是尋常百姓能用得起的,便推測他可能被一個家境富裕的青年男子所救。

然而此刻,這山洞裏隻有他一人。

感覺到自己內傷不輕,然而還能活下來實屬僥幸。

姬良離放下鞋子,從懷中掏了幾下,掏出一個玉瓶出來,裏麵有他前兩年經商時候,與一藥材商用一件稀世珍寶換來的療傷聖藥。

那時想著有一日受急重的傷勢,終會派上用場,便一直帶在身上。

此刻,也正恰好用上。

他服了那裏麵一粒朱褐色的藥丸後,隻覺得喉嚨有點幹澀,便朝洞外找點水後。

隻是他尚有些不穩地走至洞門口,卻被一個急急忙忙的身影一個急撞,那麽輕巧巧地,連他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地,被那麽容易地撞飛三尺,落在了地上。

浮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眨巴兩下眼睛,隻覺得剛才看到一個白色的東西彈飛出去,定了定神看向前方,刹那,手指伸在口中驚訝不已地瞅著那個不明,又有些熟悉的物體。

姬良離此刻在她眼前一動不動地,如同死了一般躺在那裏。

好半會,浮雲終看清了,看他一副死了的模樣,隻以為自己殺人了。

她腿一軟跪在地上,期期艾艾地失魂落魄地呢喃道:“明明我那麽柔弱,什,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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