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蕪悄悄地走開。
巷落裏,王邪不再與那侍衛爭辯地離去。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君蕪走在其間,神思卻在天外。方才她所聽到的,雖然對她內心有所觸動,然而她卻發現另外一條線索。
那人提到:虞王……
想來她生母是虞國的公主,後來嫁至梁國的將軍府,虞王不會平白無故地想讓她生不如死,必是上一代結下什麽怨果,她生母死去,便報私怨於她和傾城身上。
就當君蕪接下來想從梁國將軍府查起時,身後一個人突然攔住她的肩。
“阿蕪,好巧啊!”
君蕪轉身一看,那笑得一臉燦爛的正是公孫浮雲。
“浮雲?你怎在這裏。”
“這街又不是你家的,我為何不能在這?”浮雲生動地挑了挑眉毛。
君蕪笑笑,想起前陣子在煙花柳巷撞見她與蕭衍,赫□□還有留軒染的事,便問道:“近日……你都在忙些什麽?”
浮雲買了兩串糖葫蘆,遞給君蕪一串,君蕪看了看接過來。
浮雲笑得一臉得意地神秘,“他們以為明鏡的事情都結束了,但冤屈即是冤屈,不申個清白徹底不是讓這世間多了許多像明鏡那般不散的鬼魂。”說著浮雲掐了掐自己的脖子,一臉色變:“這世間真有鬼來,想想晚上還是得少走些夜路。”
君蕪挑了挑眉:“所以你要查下去?”
浮雲點頭,又搖了搖頭:“也不能算查,罪魁禍首那個赫連芷已死了,但是他哥哥盯上了留軒染,上回我在煙花柳巷撞見她那變態哥哥在虐待留軒染。那珠子在魚兒身上,我過去看她,拿過來玩便被明鏡附了身,迷迷糊糊地趕去煙花柳巷救她的情郎,沒想到遇到一個美的不像話的術士把明鏡弄走,我才魂歸附體。”說著浮雲大口咬了顆糖葫蘆,有些驚魂未消。
君蕪本想問她這些,沒想到她倒一點不藏話地都與她說來,君蕪又問:“那後來?”
浮雲:“這後來嘛……”頓了頓,“那術士美人也是個不常的人,和赫□□不知怎麽把酒言歡起來,然後我就趁機把留軒染帶走,後來把鏡魂珠還給了他,不過未告sù自己被明鏡附身的事。”
君蕪垂了垂眸,若有所思。
浮雲問道:“哎,你這兩日都幹什麽去了?”
“去酒莊看了看。”
“對了,你酒莊要開了,我府中經常有些宴會,我替你跟我母親引薦一些酒水的購置。”
君蕪輕笑:“多謝。”她酒水的銷路本也是針對一些常辦酒宴的大戶人家。
“不客氣不客氣。”
“浮雲……”
“哎!有什麽直說。”
“你可知梁國是否有一位將軍娶了一名虞國公主,那公主喚楚華的。”
“這……我不知!不過我娘應該知道!她最愛聽人閑事的。”
“你可幫我問問?”
“那當然!小事。”
君蕪:“多謝你!”
“嗐,客氣什麽……我就樂意給你幫忙,你有什麽盡管開口,能做到的我一定義不容辭!這人在江湖上,最重要的就是一個義字,我娘說的。”
君蕪笑一聲:“你娘可真本事。”
浮雲:“那是,改天介紹你給我娘認識。”
君蕪:“好。”
君蕪原本隻是一提,並未想浮雲會放在心上。
但浮雲卻上了心來,將她所問的事打聽的一清二楚來尋她來。
以浮雲所說,她生父的祖籍應恰在風郡,也是當地一處叫韓的望族。
幾經詢問,君蕪尋到韓府,不知如何進去,想起姬良離在風郡有些影響力,便準備回頭找他。
轉身之際,卻見王邪在對麵望著她,君蕪不由一愣。
王邪朝她走過來,待他到麵前,兩人異口同聲道:“你怎會在這裏?”
君蕪對他笑了笑,王邪也彎了彎唇。
君蕪:“我要去找姬良離?”
“找他做什麽?”
“進韓府。”
王邪朝韓府的方向看了看,對君蕪道:“不必找他,我帶你進去。”
君蕪一怔,隻見他朝前走去,到了門口,
王邪敲了敲門,裏麵走出來一人,他遞上他身上那塊被傾城找回來的墨玉,不會一人匆匆忙忙過來,對他邀請的姿態。
王邪轉身,對她招了招手,君蕪怔了一會,抬步隨他而去。
韓府,在風郡算是一個沒落的貴族,不像外表看起來的氣派威嚴,它的裏麵草木凋零,寒鴉孤鳴,也不見幾個人在。
穿過一條冷清的長廊,王邪與君蕪被那名開門的小廝帶至內室的一處東廂。
從東廂內走出來一個上了年紀的長者,出來對著王邪一拜道:“恭迎薑公子。”
王邪上前趕忙將他扶起:“老伯無需多禮。”
老伯問道:“不知公子來寒府有何賜教?”說話間,那老伯朝君蕪看了一眼,見這女娃眉目之間有三分像……少夫人,而那沉穩的氣質,明亮冷靜的雙目倒是七八分像極了少將軍!一時老伯盯著君蕪看得心驚,但卻不便表露太多以至於唐突,便甚奇地問道:“這位姑娘是?”
君蕪張了張口,“君蕪。”
“君蕪……”
君蕪臉色尋常地點了點頭。
老伯見她如此鎮定,搖了搖頭,以為隻是自己眼花,不由地捂嘴笑了幾聲。
王邪:“老伯笑何?”
老伯擺了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王邪與君蕪互望一眼,君蕪起唇道:“我們此次來是想問老伯韓將軍的事。”
“韓將軍……少將軍,你們要問少將軍何事?”
“不僅少將軍,還是少夫人一些事。”君蕪說道。
那老伯抬頭古怪地看了看她,君蕪迎著他的視線依舊冷靜地,好似她隻是在打聽兩個不相關人的事。
那老伯心中不免又是一陣驚奇……而那奇怪中帶著某種說不上來的熟悉與親切感。
韓淺與楚華的故事在二十年前曾被傳作佳話,甚至還有茶樓說書的把這對天作之合的絕妙佳偶的事跡編撰成各種浪漫的故事,在民間作為百姓茶餘飯後欽羨不已的神往對象。
那老伯不知這薑國公子為何出現在此處,又為何問起少將軍與少夫人的事,但見那女娃眉眼實在熟悉,憑生了許多親近,便也據實告知。
韓淺少年出征,在梁與大國趙的一戰中,憑借幾萬兵力一舉擊破趙號稱的百萬雄軍,一戰成名。後梁王又委以重任命他率兵開拓疆土,他不負眾望地一舉南下,替梁國兼並周邊二十餘小國,讓梁國的疆土一度逼近三大國。
征戰十年,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長成了英武冷俊的戰神,也到了娶妻的時候。
整個梁國待嫁的女兒一大部分都把她當做夢中情郎,王孫貴族中踏門說情的絡繹不絕。梁王甚至幾番有將公主嫁給他的打算,然而韓淺都有找各種借口與理由拒絕了。
眾人不明白他好好一個男兒,到了成家的年紀,為何遲遲推脫。
有的說他有什麽隱疾,還有的說他有龍陽癖好。一時謠言四起。
然而韓淺卻總是當做什麽都聽不見,他行蹤神秘,名利場上隻聞他的威名,但很少有人見到他本人,也無法去驗證那些謠言的真假。
直到那年王宴,那位舉世無雙的公主楚華到來,那位神秘地不見人影的將軍,才開始常活躍在人們的視野中。
那年,梁王在宴會上看上了公主楚華,梁後嫉妒,有意想給她難堪,便將動過手腳的琴讓人予她彈奏一曲。
楚華落落大方的應下,但曲調方彈一段,那七弦琴七弦斷了四弦。
梁後在上坐笑來,語氣刻薄地問她:“看不出虞國公主如此蠻力。”虞國亦是上武的國家,此話自是話中有話。
一些不懷好意地原是想看她出醜,可她卻連頭不曾抬,拔斷那斷了的四根弦來,從容鎮定地繼續彈曲。那曲被她纖纖十指撥得鏗鏘有力,浩然如江河波濤奔騰而來,氣壓四方,倒不像一個女子能彈出的大氣。
然而,那神秘的韓淺將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跳上台去,在她身前揮舞長劍,吟一首:
王旅嘽嘽,如飛如翰。
如江如漢,如山之苞。
如川之流,綿綿翼翼
……
她彈了半段抬頭看他,他也朝她望去。
那一眼,緣定今生,卻也竟是彼此日後的生死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