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府。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雷府的下人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雷公正好要出去,見下人一下撲到他眼前,吃驚道:“何事如此慌張?!”
下人抬頭,結巴道:“大,大人……今日有人在公堂擊鼓鳴冤!那人狀告閩巫與老夫人犯了殺人罪!”
“混賬東西,說話沒個理頭!老夫人和閩巫宅心仁厚佛菩濟世,何來殺人一說!且若真殺了,難不成死人還能從墳墓裏爬出來告狀不成!荒唐!”
下人:“大人……此事乍聽是荒唐……可,不知大人,大人……”
雷公還有事要辦,一腳踹開他,但那下人也膽大,竟上前抱住他的腿:“大人,此事請務必請屬下說完!”
雷公眼神一厲,如豺狼虎豹,下人嚇得舌頭打顫,呆呆望他。
半晌,“說!”雷公吐出一字。
一旁的管家推了下這小廝:“雷公讓你說話。”
小廝回神:“大,大人……閩巫與老夫人為小少爺找冥妻的事……您,您還記得嗎?”
雷公怔了下,“這件事不是已經結束了。”他記得老夫人告sù他已經替程兒找到伴了。
轉而,雷公似意識到什麽,一雙厲眸看向那嚇壞了的下人:“你仔細說來!”
“是……”
雷府後堂,閩氏被老夫人叫來,正陪同她在清點祭祀用的東西,突聞一陣刀劍佩佩的急促腳步聲,不由仔細豎耳聽來。
“娘!”雷公的虎嘯聲穿堂過耳,老夫人和閩巫,還有在堂的侍人皆是有些心驚望去。
“霆兒,何事如此聲張?”見雷公一臉臉色暗沉,老夫人連忙起身,問過。
雷公上前便輕按住老夫人的肩膀,老夫人被他這幅鄭重模樣,弄得心裏七上八下的。
“娘,我現在問你的事,你如實告sù我,不得欺瞞!”
老夫人愣下,抓住兒子:“我為何要欺瞞你?到底發生何事?令你如此少見地慌張神色?”
雷公:“娘,前陣子你們是不是抓了個女子,叫君蕪的?”
“君蕪……”老夫人垂眸,似有些印象,但一時倒記不起來了。
閩巫在老婦人身後眼神飄了飄,走上前,她在耳邊與老夫人耳邊耳語:“那是小少爺的冥妻,君蕪。”
“是她!”老夫人側身看向閩巫,閩巫點了點頭。
老夫人又看向雷公:“她……怎麽了?”那夜聞她撞死,她心有不安,剩下的事大多交給下人和閩巫來,自己去了佛堂誦經。
雷公聽到閩巫的耳語,不禁心道:“真是她……”
“到底怎麽了?”老夫人也有些慌了,怎好好提到個死人。
雷公看著她,他知道老夫人一直與閩巫在弄冥妻的事,而他,一來這是他阿娘的心願,二來也希望小兒在泉下有個妻伴,對此事也是默許。
說到底,這事的責任在他!
“娘,那叫君蕪的丫頭沒做成雷家的鬼媳婦,而今日……她在公堂上,當著近乎整個邱縣的百姓麵前,已告發你與閩巫殺人並販賣女子,且已有幾名證人為她作證。”
“什,什麽……”老夫人扶著額頭,身形搖晃。
雷公一把抓住她:“娘!莫慌,此事我來處理。”
老夫人的手緊緊抓住雷公,“你要如何處理?我就知道會有因果報應,沒想到會來得如此快……”
雷公一聲:“什麽報應,在邱縣我就是法,我要誰死誰還能活不成?”雷公心中已有計量,隻是還有一事不明,問老夫人:“那販賣女子……”
閩巫心中震驚未及,聞言,趕忙上前打斷道:“大人!”
雷公看向一旁的閩巫,隻見她麵部微微抽搐。
閩巫:“大人,先不要輕舉妄動,此事已人盡皆知,非大人隨便找個人把她殺了便能解決。”
雷公皺眉。“那依閩巫所見,如何是好?”
閩巫定了定心神,看了眼雷公,看了眼老夫人道:“容我,先去探探。”
是夜,牢房裏鞭聲清晰脆響。
一鞭一鞭落下,抽在那被綁在木架上,衣衫破裂中顯露的滿是一道道鞭痕血跡的女子。
全身上下,黑發與血衣印襯,淩亂視感地淒烈。
幾個在地牢看管重要刑法的衙獄,輪著打,打得已皆累得氣喘籲籲。
牢頭打完最後一鞭,重重喘聲:“哎,休息會……累死我了!”
牢頭坐下,底下小弟給他倒了一碗酒,他張口當水喝地,一口咕嚕喝下。
一旁坐著的小弟看了眼被打到現在君蕪,竟然一句疼都沒有喊出來,讓人打的心裏無比沒底與咋舌的女子。一度,他以為她死了,可突然她會睜開一雙極為讓人發涼的眼睛,看著你,讓你打得手腳發軟發毛。
“老大,這人暈過去了好像,還打不打!?”文書下令讓他們往死裏抽,但還不準真抽死了,這個度還真不好把握!
牢頭看了她一眼,他打過不少邢犯,沒有誰挨了上百鞭子,皮開肉綻,卻一聲不吭的!就是一個壯漢都挨不住,牢頭幾個瞬間都覺得……“哎,你們抽她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在抽一具屍體?”
其它幾人紛紛點頭!
“老大,她不是真的鬼妻吧?很邪門!”
說著大夥都覺得這牢裏冷颼颼的!
牢頭狠拍了那說邪門的小弟的頭:“盡說些有的沒的。”朝君蕪瞟了一眼,本來看送來個美人,想欺辱她一番的。可是她卻輕輕說了一句,“別忘了,雷家祠堂裏,還有我的牌位。”君蕪明白過猶不及的理,便點道為止。
牢衙們都聽明白了,乍聽那話雖是荒唐,可若一qiē都是真的,她卻是嫁了雷家小少爺,進了雷府祠堂的雷家人,雷公府的人……雖覺得雷府放過她,可她目前這個身份十分讓人難以把握。且隻要上頭沒有下令把她暗中弄死,他還真不知道她又會做出什麽驚人的舉動。
走過去探了她的氣息,見還有,牢頭折過來拿了鑰匙道:“今天到此為止!走!”
小弟們見終能離開這個陰森的鬼地方,立馬抱著未喝完的酒,隨牢頭出去。
門關,落鎖,他們一行人離去,隻剩下一盞跳躍昏黃的燈,和一牢的腥烈血味。
燈油快燃盡時,君蕪從暈疼間醒來。朦朧中,她見看牢的幾個衙役不在,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身上的汗與血味交織的在鼻尖濃烈,她青絲淩亂著,仰頭有些疲累地靠在那十字樁上。
左右看了看被綁住的自己,發出一聲莫名笑意。
覺得現下,她倒真像個罪人。
是啊,她殺了高氏,依國家法度而言是有罪的。但她卻不認為自己該為此,受到懲罰。
這世間有關對錯的標準,那是誰規定……它一定是對的。而她心中的那把明尺,已確量過,他該死,便足夠。
這一百多鞭子,牢頭們不知道,是君蕪默許他們抽的。隻因,她了解她自己骨子裏的傲,也看清了周遭形shì的害。
她覺得應該的事,大多數人卻不覺得,那些人來看的,不過是湊場熱鬧。而她單憑一個人的力量,和幾個外援,最終很快會被雷府和巫人暗中處理掉,她還需要那些觀眾看下去,所以,必須給他們些看下去的‘驚喜’、‘驚歎’,甚至‘驚怒’……助她完成最初的計劃與最終的複仇!
“開門!”牢門的鎖鏈一陣響起,君蕪聽有腳步聲進來,緩緩睜開眼。
她看向門外,一身黑紗衣,那頂著滑稽發髻的巫人,到底還是不出所料地來了。
與雷公商量,閩氏先過來確認她是否是君蕪本人,看到她張蒼白虛弱快死的臉上,浮現著栩栩如生的笑意,印著眼角那株紅色朱砂,刺人眼目異常。
閩氏百分百確認:是她!
“巫神大人,別來無恙。”
閩巫狠狠地擰了擰她那亮條細如蝌蚪蜿蜒的紅眉:“真的是你……我訊問過,他們明明埋了你,你如何逃出的!?”
君蕪:“這,重要嗎?”
閩巫語塞,對,這不重要……眼下重要的是,她要弄清楚,她到底要做什麽!
不知為何,在她那雙捉摸不透的雙眸注視下,明明她看似弱者,可閩巫卻有一種被她壓製的感覺。
走到她不遠處的桌椅邊,侍人用袖子為她擦幹淨坐的,閩巫落坐。
她抬高下巴,正襟端坐著,故擺出些氣勢,“說罷,你到底要做什麽!?”
君蕪:“我希望你明白,我本好不容易逃出去,也不想與你作對地,本也想就這麽安靜地‘死去’。”她的眼神,開始含有些認真的意味。
“你想說什麽?”
“我之前的故事有些長,便多不言……眼下,我的情況是我的母親和妹妹在一群暴徒手裏,這也是我回來的原因。我需要你,救出我的家人。”
閩巫心中一愣,仔細端望著她的表情,不知真假。
君蕪:“事到如今,我沒有必要騙你。”
閩巫閉眼半晌,再睜開,道:“你願盡kuài平息此事,我可以考慮。”無論真假,閩巫到底不希望她數十年建立起的威信在邱縣被她毀於一旦,今日雖是來探看情況,更多希望能簡單而趕快地把這件事平息。
君蕪目光真切著感激:“隻要你能幫我從暴徒手中救出妹妹和母親,我不僅答應你很快平息此事,保全你的聲譽。且,你當日問我的問題,現下我也想通了,改變了主意。”
閩巫看向她。
君蕪:“這次,我帶著小妹選,天上。”